晨光割破雲層的刹那,林開元看清了那些紅轎的材質。褪色的綢緞下是半透明的人皮,每頂轎子都在唿吸,轎簾開合間露出森森白骨。他踉蹌著後退,踩碎的玉屑發出嬰啼般的慘叫。


    懷中的玉佩粉末突然騰空而起,在朝陽下凝成血色螭紋。林開元感覺心髒被無形的手攥住,眼前浮現出洪武元年的畫麵:太祖夜夢九螭吞日,翌日詔令天下玉匠雕琢鎖魂玉——這才是所有詛咒的源頭。


    \"大人!\"


    熟悉的唿喚讓林開元渾身劇震。醫女提著藥箱從官道盡頭跑來,裙擺沾著晨露,發間銀針閃著微光。這個本該死去七次的女子此刻麵色紅潤,藥箱裏飄出真實的艾草香。


    \"客棧...客棧是幻象?\"林開元看向永福客棧原址,滿地玉屑不知何時變成了稻穀殼。晨霧中有農人驅牛經過,車轍印清晰綿延到城門方向。


    醫女抓住他的手腕把脈,指尖溫熱:\"大人被夢魘住了?\"她翻開藥箱取安神香,\"昨夜暴雨衝垮官道,我等在破廟避雨...\"話音戛然而止,她的瞳孔突然泛起玉色。


    林開元猛地抽手,卻見醫女的後頸浮現五道骨刺凸痕。晨光下的影子根本不是人形,而是團糾纏的鎖鏈。四周景象開始融化,農人化作玉屑飄散,牛車變成水晶棺槨,所謂的\"清晨\"不過是玉佩製造的幻覺。


    真正的永福客棧從未消失。


    林開元低頭,發現自己始終跪在大堂中央。七具水晶棺槨圍成圓圈,棺蓋不知被誰揭開,每具棺內都躺著麵帶微笑的自己。駝背掌櫃倒懸在房梁上哼唱童謠,詞句與玉佩螭紋完美契合:


    **螭吻吞天光**


    **玉骨葬龍床**


    **七劫複七世**


    **魂銷琥珀香**


    戌時的更漏聲從四麵八方湧來。林開元看見自己的皮膚正在玉化,關節發出玉石相擊的脆響。醫女的藥箱自動打開,數十根銀針排列成北鬥七星,最長的三根突然刺入他天靈蓋。


    記憶如潮水決堤。洪武八年,林家先祖為鎖魂玉刻下第一道螭紋;永樂二十二年,林守義被迫將七枚玉佩嵌入活人心口;成化十五年這場暴雨,不過是螭吻吞天命的第七次輪迴。


    \"該醒了。\"三個商人手挽手走來,他們的玉骨架在晨光中璀璨奪目,\"戌時三刻,永福客棧。\"最年長的那個抬起指骨,在林開元眉心刻下血痕。


    客棧轟然坍塌。林開元墜入水晶棺槨的瞬間,看見無數個自己正在不同時空經曆相同絕望。玉佩粉末滲入七竅,在顱骨內重新凝結成完整的螭紋玉。棺蓋合攏的刹那,他終於聽清雨聲裏的秘密——那根本不是雨,是曆代鎖魂匠的淚滴落在玉棺上的聲響。


    成化十五年十月初八,刑部主事林開元失蹤案卷歸檔。同日下午,京郊新開的\"永福客棧\"迎來第一位客人。駝背掌櫃從陰影裏鑽出,眼白泛著玉色: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暴雨驟降,八頂紅轎在官道盡頭若隱若現。轎中新娘的蓋頭被風吹起一角,露出林開元帶著微笑的玉雕麵容,後頸五道骨刺正好組成螭紋尾尖。


    更漏聲響起時,新客人懷中的玉佩突然發燙。東北角立柱裂縫裏,半截黃絹正在滲出玉漿,上麵朱砂寫就的\"永鎮\"二字鮮紅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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