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愈睜開眼時,應天府的朝陽正透過窗欞灑在麒麟補服上。侍女捧著國公印信跪在榻前,琉璃瓦外的凱旋樂悠遠綿長。他抬手去接金印,五指卻穿過虛影——掌心赫然映著五個冰晶指洞。


    \"將軍?\"李文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鄧愈轉身看見副將捧著捷報,陽光穿透他的身軀,在地磚上投出十二道童子疊影。更漏裏的赤砂突然結冰,辰時的報曉鍾化作子夜喪音。


    冰棱刺穿脊骨的劇痛將鄧愈拽迴現實。他跪在井沿,青銅秤杆貫穿胸膛,十二本族譜在井底燃燒。火光中浮現出初代先祖的麵容——那張臉正與自己逐漸重合。


    \"原來詛咒從不是殺人...\"鄧愈咳出冰藍色的血沫,\"是要讓鄧家世代成為秤上的砝碼。\"他忽然發笑,笑聲震碎井沿的冰霜。最後一拍完成的刹那,三十輛糧車同時爆裂,黍米在月光下化作森森骨粉。


    李文忠的刀鋒停在鄧愈咽喉三寸處。這位戎馬半生的副將渾身爬滿冰紋,瞳孔裏映出十二個手挽手的童子:\"末將...控製不住...\"他的喉結突然爆裂,冰晶喉骨滾落地麵,拚成個完整的\"鎮\"字。


    幸存的七個士兵正在跳環舞。他們的關節反向扭曲,鎧甲縫隙裏鑽出冰絲,在營地中央織成巨大的蛛網。每當有人完成五圈旋轉,井水就上漲一尺,水麵浮現出張新的族譜。


    子時的梆子聲突然密集如鼓點。東廂廢墟中升起十二道青銅碑,碑文是倒寫的鄧氏族譜。鄧愈蹣跚著摸向最年長的碑石,指尖觸到\"鄧順興\"三字時,冰霜瞬間吞沒右臂。


    \"生者化秤,死者為星。\"沙啞的童聲從碑文滲出。整座營地開始傾斜,糧車殘骸滾向井口,碰撞間發出骨骼碎裂的脆響。鄧愈看見每個士兵的脊椎都變成秤杆,而自己的心髒正在秤盤上跳動。


    李文忠的殘軀突然暴起。他化作冰霧裹住鄧愈,甲片與血肉剝離的聲響中,傳出最後的嘶吼:\"破局之法在...\"話音未落,十二根桃木釘從天而降,將他釘成跪拜姿勢。冰晶從七竅噴湧,在地麵匯成鄧愈的生辰八字。


    井水沸騰如血。水麵升起具青銅棺槨,棺蓋的睚眥紋正與鄧愈的護心鏡吻合。當他的血滴上棺槨時,整座驛站轟然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屍坑——五百年來鄧家五代男丁的屍骸,正以跪姿托舉著十二童子的冰雕。


    \"該還債了。\"最年長的童子從冰雕中蘇醒。它蹦跳著拍打每具屍骸的右肩,五輪拍擊後,屍群集體抬頭。五百雙眼睛同時睜開,冰藍色的瞳仁裏映出鄧愈的麵容。


    黍米化作的骨粉開始聚形。三十個冰晶童子從粉霧中誕生,它們手挽著手唱起童謠:\"金秤杆,銀秤盤,稱完爹爹稱兒郎...\"每句歌詞響起,鄧愈就衰老十歲,當他變成耄耋老者時,井中浮起杆橫貫天地的巨秤。


    \"午時三刻,骨重十二萬九千六百兩。\"十二童子齊聲宣判。秤盤轟然壓下,鄧愈的皮膚寸寸龜裂,冰藍色血液被秤杆吸收。他看見自己的生平在秤星上流轉:七歲習武,十六從軍,二十二歲封侯...每個榮耀時刻都對應著冰童的一記拍肩。


    當最後一粒冰晶沒入秤杆時,白沙驛恢複了原貌。嶄新的門匾高懸,三十輛糧車整齊排列,馬廄傳來歡快的嘶鳴。鄧愈端坐中軍帳擦拭佩劍,銅鏡般的劍身映出副將掀簾而入的身影。


    \"稟將軍,前方五十裏便是寧國府。\"李文忠抱拳行禮,蓑衣幹燥清爽,\"是否連夜拔營?\"


    帳外忽然陰雨綿綿。鄧愈起身時,鐵甲發出細微的冰裂聲。他望向雕花窗外,十二個垂髫童子正在雨中跳格子,每個孩子肩頭都趴著個透明的人影——那是五百年來所有鄧家將星的魂魄。


    \"不急。\"鄧愈的指尖撫過劍柄,那裏有五道嶄新的指痕,\"等拍完最後幾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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