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的銅漏滴到子時三刻,劉徹猛然從榻上坐起。冷汗浸透的中衣緊貼著脊背,未央宮地龍的暖氣此刻像毒蛇在皮膚上遊走。他盯著垂在眼前的十二旒白玉珠,那些瑩潤的玉片在黑暗中泛著青白的光,恍若夢中那張沒有五官的臉。


    \"來人!\"年輕帝王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內激起迴響。值夜的黃門侍郎本該立即從屏風後轉出,此刻卻隻有銅雀銜著的宮燈在晃動。劉徹伸手去摸枕邊的鹿盧劍,指尖觸到劍柄蟠螭紋的瞬間突然僵住——青銅的寒意裏混著某種黏膩觸感,像是撫摸過浸泡在血水中的絲綢。


    他點燃犀角燈,昏黃光暈裏顯出劍鞘上蜿蜒的水痕。水跡從龍首吞口處延伸,在地磚上拖出長長的暗色軌跡,指向宮殿東北角的青銅朱雀燈。那盞半人高的燈座本該燃著徹夜不熄的宮蠟,此刻卻凝著大團渾濁的蠟油,宛如被剝了皮的野獸蜷縮在陰影裏。


    腳步聲從帷幔外傳來,侍中霍光捧著銅盆跪在階下。水汽蒸騰中,劉徹看見年輕臣子蒼白的臉倒映在水麵,波紋將他的五官扭曲成模糊的團塊。\"陛下,西配殿的漏水還沒止住。\"霍光的嗓音帶著奇怪的滯澀,\"工匠說地磚下的陶管完好無損,但黑水像從磚縫裏滲出來的。\"


    劉徹用巾帕擦拭劍柄,絲帛上立刻暈開鐵鏽色的汙漬。他想起三日前那個被溺死在太液池的宮人,撈上來時屍體腫脹如鼓,皮膚下布滿樹枝狀的黑紋。更詭異的是池水明明清澈見底,死者的七竅卻塞滿腥臭的淤泥。


    \"把燈移開。\"帝王突然開口。霍光舉著燭台靠近朱雀銅燈時,火光突然劇烈搖晃,青銅鑄造的雀首在牆上投出巨大的陰影,鳥喙正對著劉徹的臥榻。當燈座被搬離原位,地磚上赫然現出碗口大的水窪,渾濁液體表麵漂浮著蠟油的碎屑。


    霍光的衣袖掃過水漬,幾滴黑水濺上他的袍角。劉徹看見臣子的瞳孔驟然收縮,脖頸青筋暴起,仿佛有看不見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但不過瞬息之間,霍光又恢複了平靜,隻是下跪時膝蓋砸在地磚上的悶響異常沉重。


    \"傳詔少府,明日重鋪宣室殿地磚。\"劉徹用鹿盧劍挑起一縷霍光袍角沾染的黑水,劍鋒上的液滴在墜落途中突然轉向,像被什麽吸引著流向東北角的宮燈基座。黑暗中傳來細微的滋滋聲,像是生肉貼在燒紅的鐵器上。


    後半夜劉徹沒有再睡。他盯著朱雀燈新換的宮蠟,看著融化的蠟油順著青銅雀首的眼窩流下,在燈座積成暗紅的血痂狀物。五更時分,第一縷天光透進雕花欞窗時,他聽見梁間傳來幼雀的哀鳴。抬頭望去,去年築巢的玄鳥正在椽木間焦躁地撲騰,喙中不斷吐出混著血絲的泥漿。


    卯時三刻,謁者仆射來報,昨夜值守西闕門的羽林郎暴斃。死者仰麵倒在門樓下,鐵甲縫隙裏鑽出密密麻麻的蘆葦根須,而最近的水源在五裏外的滄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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