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怡眼神一亮,而孟聽楓捕捉到她眼中的亮色,並未點破,隻是走上去對孟瀾說道:


    “父親,既然人已經抓到了,事不宜遲,我們快去一趟吧?”


    孟瀾麻木地點點頭,心亂如麻。


    此事至此,是該有個交代了。否則他如何對得起躺在榻上的妻子,又如何對得起極有可能被冤枉了的女兒?


    邁出門檻前,孟瀾欲言又止,孟雪怡卻自覺地擦幹眼淚,眼眶紅紅地對他笑笑,跟了上去。


    眾人心中都懸著一塊大石頭,隻待查明真相的那一刻方能落地。


    誰都沒想到,呂大師竟是死在了半路,才被府衙的官兵追上。


    隻見呂大師的屍體整體朝下,姿勢怪異,像是在騎馬的途中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


    “這……”孟瀾帶了幾分疑惑的眸光看向一邊的小吏。


    小吏開口道:


    “這人十分狡猾,不但會繞路還會采用計謀,混淆視聽,小的們追了許久都未能真正追上他。看起來,他應當是一個逃跑的老手。


    “隻不過不知為何,他竟自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仵作方才驗屍,應當是中了毒。”


    孟聽楓打量著地上的屍體,早已冰涼僵硬,指向掉落在其手邊的酒壺說道,“可是這酒有毒?”


    小吏點頭道,“這毒的確下在了酒中。”


    說完後,他麵露幾分疑惑:


    “可說來奇怪,這酒中的毒應當是慢性毒,早在初飲之時胃部便會有灼燒疼痛之感,尋常人便會停止飲用。


    “可偏偏混了毒的這酒是上好的佳釀,此人興許極愛飲酒,而下毒之人正是把握了這一點,才選擇在這上好的酒中下毒。”


    孟瀾一怔,由此言便可判斷得出,送酒之人應當與呂大師相識。


    那聽楓所說的內應……


    他眸光不自覺地投向站在一邊吃桂花糕的歡顏。


    死人麵前,也能吃的如此狼吐虎咽,當真是奇人也。


    孟聽楓見狀,低咳幾聲,“神醫,您看看屍體中,是否有異常之處?”


    早在來的路上,拉著歡顏買桂花糕之時,她便交代過對方,若是呂大師已死,便想辦法將那母蠱找出來。


    一副老頭做派的歡顏吞下最後一塊桂花糕,將沾滿碎屑的手隨意地往身上擦了擦,“我這就看。”


    再將捆在腰間的葫蘆串拿出來,取出其中一個葫蘆,孟聽楓記得,那一個就是裝了子蠱的葫蘆。


    所有人都盯著這穿著打扮形似乞丐的老者,看見他將那葫蘆貼在耳邊,輕輕搖了搖,神色專注。


    小吏愣住,隨即輕笑一聲,悄聲跟同僚說道,“這是哪門子的神醫,看著和街邊乞丐似的。


    “這孟大人,不會是病急亂投醫了吧?”


    眾多戲謔的目光向著孟瀾投來,他隻好說,“這是小女前往宰相府請來的神醫,還請諸位多多包涵,莫要擾了神醫探察。”


    一時間鴉雀無聲。


    既是時宰相的門客,那便不可能是無用之人。


    他們眼中嘲諷褪去,反而多了幾分好奇。


    孟聽楓在心中搖搖頭,隻有將那有權有勢之人的名頭提出來,人才會感到敬畏啊。


    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孟雪怡,發現她眼神沉定,不言不語,似是手握勝券的模樣。


    果不其然,歡顏細細聽了一番,認真道:


    “子蠱醒了。”


    眾人滿臉疑惑,蠱……?


    歡顏卻無暇顧及其他,步步朝著屍體走近。


    那幾人互相對視一眼,為難地上前攔住:


    “神醫大人,並非小的們不配合,隻是這涉及案件的屍體由仵作檢驗後便不能再由他人觸碰。”


    歡顏無言,看向一邊的孟聽楓,孟聽楓又看向孟瀾。


    僵持片刻,反倒是歡顏手裏拿的葫蘆出了動靜。


    那葫蘆正劇烈地抖動,突然一顫,徑直從歡顏手中掉在了地上。


    眾人隻見一條約莫小指長的翠綠小蟲爬了出來,緩緩在地上蠕動,似是像朝著屍體的方向前進。


    小吏大駭,第一次見這奇特之物,心中難免多了幾分畏懼,幾人連連後退。


    隻是沒想到,那呂大師的屍體原本早已僵硬,卻驟然顫動,像是一棵聳立於山崖之巔的柏樹在大風作用下簌簌顫動。


    他的四肢、脖子均已一個詭異的弧度轉了過來,最終,從他脖頸後的皮肉初破出一個缺口,一隻較大的翠綠蠱蟲爬了出來。


    “這,這是什麽?!”小吏們已經驚呆了。


    孟雪怡麵上亦現出畏懼的顏色,眼睫閃動不敢去看。


    歡顏淡定地走上前撿起子蠱放迴葫蘆中,單手一指那從屍體中爬出來的蠱蟲:


    “孟大人,這便是母蠱了。”


    孟瀾心神定了定,如此一來,便能證明此事定是這呂大師所為。


    隻是,在他未入府中之時,這子蠱又是如何進入到喬氏身體裏的?


    孟聽楓靜靜看著,等待著“後手”。


    孟雪怡做的局,總不會就此糊裏糊塗地結束了。


    正在刑獄司的人錯愕之時,另一人來報,說是有人揭了之前他們沿途張貼的呂大師畫像,有信息提供。


    那人是一位皮膚黝黑發亮的婦人,她說呂大師原是從家鄉逃難出來的亡命之徒,他殺了自己的妻子,一路奔逃。


    在逃跑之時,他曾親口說過“將來一定要娶一位京中有賢名的女子,而非鄉裏這些泥腿子”。


    孟瀾臉色陰沉,莫非這人是惦記上了自己的夫人?


    眾人亦是浮想聯翩,幾句話的功夫就已經想到了呂大師和孟夫人的愛恨情仇。


    時刻注意歡顏神色的孟聽楓眉頭一鬆。


    隻見歡顏打斷了那婦人的話語:


    “你的話太過淺薄,無法成立。


    “不過,這母蠱未必就是由他豢養的。”


    她燦然一笑,“這母蠱需要主人多年喂養心頭血,早已認主。好巧不巧,我這正有引蠱尋主的法子。”


    歡顏拿出短刀割開自己的指尖,將鮮血滴到那蠱蟲上,隻見那母蠱蠕動片刻,竟是完完全全將吸進去的鮮血排了出來,隨即加快了速度,步步向前。


    直至停在孟雪怡的腳尖。


    “不,不……別過來!”


    她目露驚恐,步步後退,卻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碎石子,摔倒在地。手掌按在碎石礫上,摩擦出鮮血。


    而那母蠱正循著血跡,將身子底下的血液吞吃幹淨,最終,順著那一道傷口,鑽入了孟雪怡體內。


    歡顏挑眉笑道,“這不就找到主人了嗎?”


    孟瀾怔怔看著,許久迴不過神來,腦中疑問叢生。


    突然,他捂著胸口彎下腰,卻不可遏製地噴出一口鮮血來——


    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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