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悠悠轉醒,隻記得聞到一股香味,隨後她便暈了過去。


    她如今所在,並非馬車,而是被轉移到了一間昏暗無光的小屋內。


    大概是要將她移交給奴隸販子了。


    孟聽楓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隻覺自己又恍然迴到了山中的小柴房。


    可她再也不是狗奴了。


    她對自己發過誓的,要改變自己的命運,絕不能也不會在此倒下。


    堅定不移的信念支撐著她,直到眼前那道透著光亮的門縫豁然大開。


    柳夏陽這次沒蒙麵,嬉笑著走進來。


    “本世子隻能送你到這了。”他解開鐵鏈上的鐐銬,“將你轉手於人,本世子就能放心地迴去了。”


    與他接頭的奴隸販子可不是善茬,哪怕孟聽楓舌頭都說斷了,那人也絕對不會動搖。


    見少女低著頭不作聲,滿頭青絲蓋住麵龐,他莫名的有些想看看這底下是什麽樣的表情。


    恨?怒?懼?


    柳夏陽如此想著,也如此做了,他彎下腰伸出手拂開少女的發絲,猛然一怔。


    孟聽楓在笑。


    笑得眼睛彎彎,還順帶舔了舔幹裂出血的嘴唇。


    她舔完,醞釀了一下,帶了幾分力氣朝柳夏陽的臉上啐去。


    柳夏陽隻覺麵上一片濡濕,還帶著幾分酸臭味。


    他大怒,“你竟敢——”


    可下一瞬,他臉上的表情赫然止住,轉為驚恐之色。


    因為他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好像悄悄地鑽進了他的身體裏麵。


    柳夏陽伸出手撫上麵龐,感受著皮膚底下的蠕動,就聽見一聲哼笑,“你送給我的東西,就此還給你吧。”


    他還來不及說話,便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好像被人拿著石錘一下一下地砸爛,全都碎成齏粉,又覺自己的腸子被狠狠扯開,猛然下墜,將他整個人活生生撕成兩半。


    “啊!”柳夏陽膝蓋一彎,痛苦地摔倒在地,手中拿著的鐐銬應聲落地。


    孟聽楓緩緩站起身,冷冽的眸光凝視著他。


    “痛嗎?”她笑道,“我可是哼都沒哼一聲呢。”


    仰躺在地的柳夏陽滿臉冷汗,痛得兩眼翻白,口中陣陣呢喃,最後竟是直接痛暈了過去。


    “真沒用。”


    孟聽楓撿起那枚從他體內鑽出的已死蠱蟲,放進嘴裏嚼了嚼。


    如今的她,餓得能吃下一頭牛。


    這反製蠱隻能用一次,使用時會吸取主人體內毒素,卻不會消除痛感,她硬生生熬了過去,才等到柳夏陽來,叫他也好好嚐一嚐這撕裂萬分的痛楚。


    收迴目光,孟聽楓走到門邊,側耳傾聽外麵的動靜。


    似乎隻有一人徘徊的腳步。


    柳夏陽既然在京中的身份已死,向來行事也不會太高調,興許此次帶出來的人,並不多。


    這是逃跑的好機會。


    她透過門縫眯眼看去,外麵黃沙漫天,植被稀疏,每棵樹都掉光了葉子。


    看來離京城已經有很遠的一段距離了,難怪柳夏陽敢摘下麵罩了。


    在這個地方,根本不會有人認識他,同樣的,也不會有人認識她。


    隻不過,在離開之前,她必須要斬草除根。


    她冷下眸光,從柳夏陽身上摸索出錢袋,卻未見寸鐵,隻好脫下他厚重的外袍悶在對方的腦袋上,奮力按下去。


    可暈過去的柳夏陽卻猛然驚醒,不斷掙紮著。


    屋外腳步漸近。


    孟聽楓心一驚,急忙鬆開手,迅速潛到門邊上蹲著。


    有人打開了門,探頭問道:


    “主子?”


    卻見柳夏陽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而屋內再無他人。


    他猛地衝了進來,“主子,你沒事吧?!”


    孟聽楓抓緊手中沉重的錢袋,使勁朝著他後腦一砸,銅錢嚓嚓作響,極大的力道直接將身前那人砸暈了過去,流下一行鮮血。


    她又砸了幾下,直到那人沒了動靜,卻好似聽見屋外有馬蹄聲。


    為今之計,是盡快逃離此處!


    隻得扔下錢袋,狂奔了出去。


    利落地爬上馬車,孟聽楓一揮馬鞭:


    “駕!”


    可多日的囚禁已讓她食不果腹,如今更是快失了力氣。


    孟聽楓迴頭看了一眼身後緊追不舍但還有一段距離的馬車,心一狠,咬牙朝著一邊的荒漠跳了下去。


    幹燥的沙子撲麵而來,嗆入鼻肺,她順著急坡一路向下滾,直到撞上枯樹才堪堪停下。


    孟聽楓屏住唿吸,仔細聽著上邊的動靜,直到幾匹馬都追著那失控往前的馬車而去,這才鬆了口氣。


    她試著爬起來,卻覺得渾身上下疼得都快散架。


    轉瞬,身後響起的聲音卻又讓她心頭一震:


    “唷,白撿一個奴隸。”


    一道陰影蓋在她的眼前,那人站在陽光底下打量著她,似乎是在估量她值多少銀子。


    “臉髒了些,怎麽還有傷口?”他不滿地嘀咕著,身上的香味愈飄愈濃,“但瞧著還不錯,那些粗鄙的也不在乎這些,熄了燈也差不多……”


    孟聽楓隻覺眼前白光閃過,腦子變得昏沉起來,再聽不清這人剩下的言語。


    他身上的香,有毒……


    她不能,倒在這……她要迴去……


    些微窒息感讓她獲得了一絲清醒,這人蠻橫地拽住她的袍領就在地上拖,領口恰好勒住了她的脖頸。


    可即便如此,孟聽楓還是覺得自己渾身一絲力氣也使不上,更不用談將這人放倒再逃之夭夭了。


    她隻能清醒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看自己被越拖越遠。


    “喂——”這人衝著遠處大喊一聲,接著說了一通她聽不懂的語言,便站在原地不動了。


    似乎是拖累了。


    孟聽楓趁著他休息的空隙,向後爬,一隻靴子卻用力踩上她的手,“中了藥竟然還有力氣,還想跑?”


    “哼,不老實的話,隻能給你點苦頭吃……”他說著就要往孟聽楓嘴裏塞藥丸,卻死活撬不開對方緊咬的牙關。


    此時,正在巡邏的浦弘透著風沙看去,耳邊是下屬的匯報,他的視線卻怎麽也無法從遠處的那兩個人影上挪開。


    那是……


    他心一跳,急忙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下屬吃了滿嘴的灰,不解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剛接好水的王銜也愣住了,“他這是去哪?”隨即放下手中的水壺,策馬追去。


    奴隸主氣惱地往孟聽楓嘴上敲了敲,恨不得打爛她的一口牙叫她直接吞進去。


    真是不聽話!


    可他聽見身後的馬蹄聲,心驚之下迅速將孟聽楓扶起身子抱在懷裏。


    孟聽楓整個臉都埋在他的衣服上,鼻尖香氣濃鬱,熏得她腦袋又昏沉了起來。


    “邊軍核查。”浦弘勒馬停下,亮出令牌,“你們,是什麽人?”


    他眼神絲毫沒有從對方懷中抱著的嬌小身影上離開。


    隻見這人說著一口流利的安西話,臉上笑容淳樸。


    他看浦弘聽不懂,比劃著動作。


    王銜趕到時,便看見自家將軍的眉頭越皺越緊,正想返迴去找一個聽得懂的來,就聽見浦弘用安西話問:


    “她若是你生了病的妻子,為何要帶到這荒漠之地?”


    此處是三國交界處,行商來往居多,但極少見到像他們二人這般不帶任何行李的夫婦。


    這人被懷疑上,也不慌,繼續說著安西話,解釋自己是在此處等朋友的馬車,再帶妻子去最近的城邦醫治。


    望著他淨澈的眼神,浦弘眼神未變,“將你妻子的臉抬起來。”


    這個地方人員混雜,朝廷一直不好管控,因此奴隸貿易來往甚密,每年都有許多良家女子失蹤不見。


    若是他的妻子長著一張中原麵孔,便可證明這人說的有一半都是謊話。


    最重要的是,他方才在遠處驚鴻一瞥,好似瞧見了熟悉的五官輪廓。


    王銜聽出他語氣中的嚴肅,不由得重視起來,手中寶劍出鞘一分。


    這人急得跳腳,說妻子貌醜不見人,病重耽擱不得,說著說著,眼睛還蓄滿了淚水。


    他心中萬分得意,自己常年混跡在軍官的眼皮子底下做奴隸交易,裝模作樣可一點都難不倒他!


    眼見另一人駕著馬車行過來,他哭著連連鞠躬,轉過身就要抱著孟聽楓爬上馬車。


    可下一瞬,一隻布滿疤痕的小手從寬厚的衣袍下露出來,衝著浦弘的方向伸了伸。


    孟聽楓隻覺自己好似在夢中,昏沉得想要作嘔,卻聽見了浦弘的聲音。


    她模糊的眼角滲出一滴淚。


    她的保護神,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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