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聽楓謝別涼九,逐步進了孟府。


    春風卷起少女輕柔的發絲,她伸手將其拂至耳後,眼神卻多了幾分茫然。


    前世她所敬仰的義兄,這一世被她帶迴府後卻冷眼相待的程才,竟真的,死了嗎?


    孟聽楓此刻心中才多了幾分快意。


    她永遠不會忘記在烈火焚燒之前,程才抬腳離去前,看自己的那最後一眼。


    在地牢中時,得知程才這段時間所經曆的一切,她起初是帶了些恍惚,從頭到尾卻沒有多一絲悲傷不忍。


    孟聽楓抬起頭望天,黃昏已至,天上被燒得火紅的雲彩越飄越遠,就好像她心中的巨石終於也落下了一塊,沉入湖底。


    “二小姐。”管事步履匆匆地走來,“您可算迴來了!您快去瞧瞧家主吧!”


    他麵色焦急,孟聽楓這才恍然迴過神來。


    她險些要忘了,家裏如今還有兩個大麻煩呢。


    孟瀾吐血重病,喬氏大病初愈,孟雪怡被捕,整個家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亂作一團。


    思及此,孟聽楓認真地向管事道謝,“曹伯,多謝您,在這段時間一直不離不棄,忠心耿耿地侍奉我們孟家。待父親醒來,我會替你向他求些賞賜。


    “你的女兒,現下病情如何了?每日都要花錢買藥吧?”


    忙得滿頭大汗的管事停下腳步,錯愕地迴頭看了她一眼,隻見少女眼中流露出真心實意的感謝和擔憂。他不禁眼眶一紅,“這……”


    一時間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他是府中的老人了,從孟瀾踏上仕途搬到京城開始,他一直都在孟府內工作。


    能叫他感受到這般溫暖的人,除了眼前的二小姐,便隻有那位溫潤如玉一般的夫人了。


    望著與故人相似的精致眉眼,曹管事展開笑顏,“二小姐,真是長得愈發像您的母親了。


    “這性子也是像極了她,曾經冬日貧寒,夫人也曾這般幫過老奴。


    “老奴在此,謝過二小姐了。”


    若是能多一分賞賜,他便能多好幾日的藥錢。


    孟聽楓輕笑著搖頭,“不必多禮。我們走吧,去看看父親。”


    曹管事在前邊指著路:


    “是。”


    他心中感慨,曾不被他看好的怯懦的二小姐,如今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子,頗有當年夫人的風範。


    憶起那位夫人出事時的樣子,曹管事心中多了幾分不忍,對著少女說話時都難免多了幾分溫柔。


    等到了屋內,二人望見臉色青白、昏迷不醒的孟瀾,臉上的笑意盡然褪去。


    孟聽楓輕蹙眉頭:


    “宋大夫可來瞧過來?”


    自歡顏找出蠱蟲後,孟府的人也知她並非神醫,便請了宋大夫過來。


    “瞧過了,說是心脈受損,再加上這些時日的勞累,一時間支撐不住,這才昏了過去。”


    孟聽楓點點頭,“藥可都煎好了?”


    曹管事會意,親自跑到院中的小廚房,將藥盛了出去,遞到孟聽楓手裏。


    孟聽楓接過藥碗,坐在床邊的孟羽鴻眼睛通紅,抿唇不語,卻為她讓開了地方。


    “將父親扶起來。”


    孟羽鴻一愣,見沒有人動,這才意識到她在使喚自己。但也罕見地沒生氣,頗為聽話地托起了孟瀾的後背,支撐著他。


    孟聽楓坐下來,細心地攪拌著藥湯,輕輕吹涼,“爹,喝藥了。”


    耐著性子一口又一口地喂進去。


    孟瀾時不時地會嗆出來一些,但少女均會輕柔地拿起帕子為他擦淨。


    孟羽鴻眼神複雜地看著她,本混亂一片的腦子突然撥開了些泥汙,露出了藏於底下的青蓮。


    “放心吧,父親會好起來的。”孟聽楓安慰道。


    孟羽鴻更是一怔,紅著臉收迴了目光,卻不吭聲。


    可孟聽楓也不在意,喂完了藥就站起身子,吩咐了管事一番,再貼心地為孟瀾掖好被角。


    一番動作行雲流水,不止是孟羽鴻,看得一圈下人都呆了一呆。


    這麽瞧來,二小姐好似也不比大小姐差,反倒是氣韻之間,多了幾分氣定神閑的雅態。


    大小姐被接進孟府後,一直被家主視作掌上明珠在培養,學錯了學慢了少不了責罵。如今看來,這從山中接迴來的二小姐悟性反倒是比大小姐好得多……


    再憶起大小姐時,在場諸人的臉色或多或少有了些變化。


    誰都想不到,如此溫婉親切的大小姐,竟然真的包藏禍心,還對夫人和二小姐下手!


    孟聽楓不動聲色地用餘光將周圍人的臉色收入眼簾,這一切,亦在她的預想之內。


    “我去瞧瞧母親。”少女麵帶疲憊,腳步卻不停歇。


    孟羽鴻心裏動容,更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歉疚,他張嘴想說些什麽,還沒說出口,就被急匆匆衝進來的喬氏打斷了:


    “夫君——”


    她缺失的一邊眼睛依舊蒙著布帶,整個人東倒西歪地走進來,身後的丫鬟婆子圍了一圈,生怕她摔倒。


    孟聽楓去扶她,喬氏跌跌撞撞地行至孟瀾身前,僅看了一眼,就撲倒身子嚎啕大哭。


    一時間,屋內的哭聲不絕於耳。


    饒是麵上最淡定的孟聽楓也忍不住上前,想將她拉起來,“母親,您身子還未痊愈,還是迴花蝶苑好生休養吧。


    “父親這有我呢。”


    喬氏轉過頭來,哭得聲嘶淒厲,恍若是一位真喪夫了的女子。


    她搖著腦袋,不願離去,“妾身要在這,等夫君醒來。”


    眼見相勸無果,孟聽楓隻得在一旁看著她。


    卻不想,孟瀾似是聽到了耳邊沉重的哭泣,竟有醒來的跡象。


    喬氏一愣,明顯感覺到手底下握著的另一隻手動了動,她激動地擦去眼淚,在孟瀾睜眼之時柔情似水地看去。


    “夫君,你醒了!”


    孟瀾緩緩掀開眼皮,隻覺胸中一陣劇痛,好似被人挖空了一般。


    一滴淚自眼角滑落,他抬起手,喬氏猛地握住:


    “夫君,你要說些什麽?”


    孟聽楓一怔,看著他那艱難開合的嘴唇,逐漸吐出她最不想看見的字眼:


    “派人……去……把,我的……雪怡,接迴來。”


    喬氏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眼中仇恨浮出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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