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複師幫助下,莫識的症狀在逐漸好轉,六七歲時已經能夠和人對話,隻是反應很慢。如果旁人說的句子太長,他得悶聲不響思考幾分鍾。


    到了上小學的年齡,莫識去了學校,毫無疑問被同學孤立了。


    這是他早就熟悉的感受。畢竟父母不光不搭理他,還禁止哥哥莫謙和其他來家中玩的小客人關注他——這些小客人中就有未來的嫂子越清菡。


    所以莫識無所謂孤立,欣然接受獨來獨往,放學後趕著時間迴家彈鋼琴。


    父母當然不會給他買一架鋼琴,但莫謙很樂意分享,偷偷讓弟弟用自己的鋼琴練習。


    而莫謙本人則忙於成為父母滿意的展覽品。他上了初中,課餘時間被私教課填得滿當當。為了讓他們看好的大兒子能成為人中龍鳳,莫家父母費盡心血。


    範音沒機會手把手教莫識,簡單告訴他基本指法,便放任小孩自己探索學習。


    沒有期待,沒有壓力,莫識反倒是健康自在地成長著。


    兄弟倆走了不同的極端。一個擁有父母百倍寵愛,卻重壓在身,是被腳鐐沉沉束縛的籠中鳥,一個缺少關愛渴望親情,因此沒有羈絆,能做林中自由的雲雀。


    如果沒有意外,莫識或許真的會成為最優秀的鋼琴家。


    而意外降臨得猝不及防。


    *


    那是他哥哥的十五歲生日宴。


    莫謙剛在國際青少年鋼琴比賽中奪冠,宴會廳的一隅自然擺上了一架鋼琴,以鮮花作裝飾團團錦簇,打光精心設計過,略微斜著照過去,會襯得台上人高貴典雅。


    父母不希望旁人以為這是場華而不實的作秀,所以邀請了好幾位在藝術界舉足輕重的音樂家到場。


    宴會開場後,身為壽星的莫謙在台上連著彈了幾首曲子,換得音樂家們幾句誇讚,才被允許下台休息。


    “他們不會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吧。”越清菡在台下等著他,嘟嘟囔囔抱怨這場為滿足虛榮心存在的演出,轉轉眼睛掃視周圍人群,“你弟弟呢?”


    莫謙搖搖頭,用甜點堵她的嘴:“別找小識,被爸媽發現了又要生氣關他禁閉。”


    找不到莫識人在哪是常有的事。他年齡小個子矮,又安靜到沒有存在感的地步,躲到人群之間或者哪個角落裏很難看見。


    生日宴本該風平浪靜的結束,誰料,一陣舒緩的鋼琴曲打破了現場的氣氛。


    台上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剛剛提起的孩子。


    樂音泠泠,似月色朦朧靜謐,那是莫識彈過的最溫柔的一首曲子,寄寓對哥哥的祝福,暗含他內心深處沉默的渴望。


    父母總罵他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廢物怪胎,莫識不甘心。


    曲終良久,幾位音樂家紛紛鼓起掌,在莫家父母麵前讚揚他們小兒子的天才。


    音樂家們沉浸在目睹未來之星初顯鋒芒的欣慰中,沒人注意到,聽到誇讚的兩人笑容愈來愈僵硬,假笑麵具險些要掛不住。


    莫識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父母麵前彈鋼琴。


    宴會結束,賓客散盡,支開莫謙讓他送越清菡迴家。懷著滿腔怒火的父親掀翻餐桌,瞧準孩子留得有些長的烏發,上手攥著扯過,拉拽得人搖搖晃晃站起來。


    莫識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睜圓清透眼眸,驚恐地被強硬力道逼迫著離開藏身之地,他從沒見過父親如此盛怒的樣子,怕得不敢說話不敢掙紮。


    母親走近,抬起手,結結實實扇了他一耳光。


    臉頰頓時紅了大片,她手上戒指沒摘,留下好長一道細細的血印子,先是麻木,緊跟著傷處碰到空氣,泛起細密刺痛。


    “母、母親,父親…”莫識企圖問清楚懲罰他的原因,顫著嗓剛說出兩個稱唿,就被狠狠摜在地上。


    莫父力氣大,摔在地毯上也會痛,他強忍著不吭聲,依據以往經驗,迅速地爬起站直,惶恐不定的光閃爍在眼底。


    不爬起來隻會惹得父母更生氣。


    “你真是長本事了,翅膀硬了是吧?”莫父邊吼邊拎起孩子的衣領,把他半拎半扯甩到鋼琴前,嗬道,“彈!你不是很愛搶你哥哥的風頭嗎,我讓你彈個夠!”


    莫識沒動,已經嚇懵了,本來便患有自閉症,對外界感知少,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事便愈發敏感,他感受到的疼痛是放大數倍了的。


    有層淚光冒出來,眼前濕漉漉的,重影層疊,莫識看不清琴鍵,想伸手彈琴卻找不準位置,手虛虛抬起,定住了沒動。


    不是想搶風頭,隻是…


    很想讓父母注意到他,知道他不是個廢物,哪怕一瞬間也好。


    “怎麽不彈了,嗯?”莫父見一向乖順的小兒子居然不聽他的話,心裏的火燒得更旺,隨手摸起旁邊餐桌上的水果刀,指向莫識,“你的手還要不要了!”


    “真不知道我怎麽偏偏生了你這麽個怪胎。”莫母加入進來,摁住莫識的手臂,拽到丈夫麵前,水果刀貼上皮膚,刀鋒沾著的奶油滑膩,冷得人打哆嗦,“把他手臂廢了,看他還怎麽彈鋼琴。”


    “不,父親、母親,不要!”莫識終於控製不住求饒,聲音沙啞帶著哭腔懇求,竭力掙紮想把手臂抽走,可母親用力攥著他的手腕,長而尖的指甲嵌進皮膚留下鮮紅掐痕,掙脫不開。


    九歲的孩子要如何反抗得了父母呢?


    他越掙紮,父母越情緒激動,刀尖破開皮膚插進血肉,直至碰到堅硬骨骼才停下,不留餘地縱向扯出十幾厘米的創口,特意扯出微彎弧度,以更好地破壞神經。


    滾燙鮮血汩汩湧出,奶油結成一團團淡粉塊狀,隨著水果刀掉落滴在地麵,看上去太惡心。


    腎上腺素飆升,莫識渾身發抖,感到某種反胃感,他不覺得疼,隻是逐漸有些想吐,頻頻幹嘔。


    視野內一陣比一陣黑,已經明顯失血過多,父母才好整以暇擦掉刀柄上的指紋,撥打急救電話。


    “對,這孩子腦子有病,拿刀割了自己的手……”依稀的對話聲,聽上去好焦急,他們太擅長扮演一對好父母,除了莫謙,沒有人會發現二人的罪行。


    莫識能活下來,純粹是命大。


    可惜從此他手臂神經損傷,手指靈活度大不如前,並且看見鋼琴就害怕,再不可能成為鋼琴家。


    一顆明日之星尚未升起,便過早隕落。


    範音因不守規矩被莫家辭退,她的老師早已過世,失去所有可留戀之物,臨時決定出國發展,看看不同的風景。


    臨行前想見莫識最後一麵,和偷偷教了五年的學生道個別。失敗了,莫謙把她從門衛手中解救出來,無奈地勸人趁早離開。


    “留在京市越久越危險,我父母都是…趕緊走,小識不能受更多刺激了。”


    範音明白他噤聲時想的是什麽——父母有精神病時,孩子患自閉症的概率會更高,莫家父母顯而易見,是兩個心理變態的瘋子。


    第二日淩晨,範音登上了出國的飛機。


    曾經的師生分道揚鑣,再見麵,竟是在綜藝節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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