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六宮又複往常,晨起往碧凰宮給皇後請安去了。


    偌大的碧凰宮裏,統共坐著六人。


    葉皇後,洛嬪,白貴人,蘇常在,馮答應和李答應。


    葉皇後看著左側首的洛知微,摸了摸自己身下的鳳位。


    既然他的愛是你的,那這份權利與尊榮,本宮自然要爭。


    “親蠶禮已經定在了三月初八,月初便鬧了榆尺蠖,今年的親蠶禮,本宮打算拿出三年的俸祿來,貼補桑農。”


    洛知微低垂著眸子,心下不禁讚一句葉皇後實在好計謀,麵上不提母家賑災濟農之事,給了皇上一個人情,而後又以新後之名,拿出三年俸祿,在民生中買一個賢德的名聲。


    這一步,或許從葉皇後搞出了榆尺蠖時,便已經想好了,如何補償因自己爭奪鳳位而犧牲掉的蠶桑農業。


    洛知微眼角露出些微末笑意,轉瞬後斂正了神色,站起身道:“皇後娘娘賢德,臣妾願追隨皇後娘娘,拿出三年俸祿,貼補桑農。”


    殿內眾人見狀,雖不情願,亦起身附和。


    葉皇後滿意地笑了笑,讓眾人免禮。


    從碧凰殿裏出來,馮答應和李答應向洛知微周全了禮數,目送著洛知微上了轎輦離開,這才抱怨道:“自己想掙個賢德名聲,便要拉上咱們一起,本來就沒什麽寵愛,如今還要將俸祿都拿出來。”


    轎輦外頭,竹葉向後張望了兩眼,見四下無人,才同轎輦中的洛知微道:“娘娘,皇後娘娘拿出三年俸祿是因為她母家有錢,可您也跟著拿出來了,這可是三年的俸祿啊...”


    洛知微緩緩掀開簾子,朝竹葉笑了笑,“緊張什麽,你知道她母家有錢,旁人自然也知道,如今隻會覺得新後隻顧自己的聲名,不知體恤嬪妃。”


    竹葉眸光一亮,“所以,皇上也會這般覺得...”


    洛知微頷首笑笑,將轎簾給放下了。


    對不起了,皇後娘娘,這一次,我得擺你一道。


    你的青雲路若是走順了,隻怕第一件事便是要除掉我這個昔日的同謀了。


    聽聞後宮嬪妃要拿出三年俸祿補貼桑農,夜裏,顧桓祁挑了好些稀奇物件兒去了思渺宮。


    洛知微小產不足一個月,尚不能同房,綠頭牌還未掛上,可顧桓祁並不在意,隻要能與洛知微在一處,便會心滿意足。


    洛知微坐在桌案邊,點著一樽燭台,執筆臨帖。


    顧桓祁腳步很輕,看著洛知微一副沉靜恬淡的樣子,心間更是溫暖。


    燭火搖曳著,並不明亮的光線下,顧桓祁更覺得是宋霜若坐在自己的麵前臨帖寫字,“朕的後宮這是要出個狀元了。”


    洛知微聞聲,筆尖一頓,墨漬在半熟宣紙上洇出一個黑點兒。


    將手中的小毫擱迴筆架上,洛知微賭氣似地癟了癟嘴,“桓郎嚇唬人家,如今這紙上洇了墨,臣妾這一晚上的功夫,全都白費了。”


    顧桓祁走近,鼻子裏充盈著長茉香的氣息,將桌案上的那張宣紙拿起。


    簪花小楷躍然紙上,溢氣秀然。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一個墨點兒將開頭的「相思」二字洇黑了。


    “阿若這是想朕了?”顧桓祁移開眼前的紙張,看向洛知微。


    洛知微起身,便要將那張宣紙奪迴來,團成團藏於身後,與顧桓祁四目相對時,臉上飛快染上一層緋紅,“皇上這些日子政務繁忙,阿若想念桓郎,怎敢打擾,也隻能以此寄托相思了。”


    顧桓祁拉起洛知微的手,知道這是拈酸吃醋之語,昨日封後大典,就如同給顧桓祁與葉皇後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事一般。


    見洛知微眼下的烏青,想來昨日那一夜,洛知微也並不好過。


    顧桓祁愛惜地輕輕撫著洛知微的手指,“朕聽聞了今日之事,這三年的俸祿,朕不會讓阿若出的。”


    “桓郎,”洛知微聞言,看了一眼院子裏一串宮人端著好些賞賜,倏爾便沉了臉色,“阿若知道桓郎是心疼阿若,可是桓郎日日帶著許多賞賜來思渺宮,臣妾已經用之不盡了。”


    顧桓祁拉著洛知微坐於榻上,手指在洛知微的耳垂上摩挲著。


    “況且,臣妾於社稷無功,於子嗣...”洛知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歎了一口氣,“於子嗣無益,忝居嬪位,本就不安。如今拿出些俸祿來貼補桑農,也能心安些。”


    顧桓祁聞言,更是心疼洛知微懂事,看著洛知微的側臉,“朕知道了...”


    洛知微輕輕抓著顧桓祁的手,思忖著,“隻是旁的姐妹不易,皇上不如替嬪位以下的姐妹出了這份錢。”


    突然想到什麽,洛知微臉色一僵,在顧桓祁的腳邊跪了下來,“臣妾方才失言,皇上恕罪。”


    顧桓祁伸手將洛知微拉起來,“你的意思,朕明白,怎會怪你。”


    將洛知微的鬢發理好,顧桓祁把玩著洛知微的指尖,“你是心疼其他嬪妃拮據,可偏偏皇後卻沒想到。慶國出了災患,若是靠後宮女子的俸祿賑災,慶國的臉麵往哪兒放。”


    洛知微抽迴手,捧來一盞溫茶,輕聲勸慰著,“皇後娘娘也是為了皇上,為了咱們慶國。”


    顧桓祁接過那茶盞,沒再說話。


    翌日,洛知微伺候著顧桓祁更衣,顧桓祁抓起洛知微的手,在手背處落上一吻,輕輕將洛知微擁入懷中,在她的耳邊輕聲細語,“阿若,快些養好身子。”


    洛知微笑笑,皓齒輕輕咬著下唇,手指在顧桓祁的腰帶上摩挲著,“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顧桓祁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在洛知微的臉上捏了捏,轉身上朝去了。


    洛知微目送著禦輦離開,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梳妝準備去碧凰宮請安。


    六宮還未至,江義敏便帶著口諭到了。


    “江公公怎麽這麽早就來了?”葉皇後斂理好衣容,迎出寢殿來。


    江義敏捧著手中拂塵,給葉皇後請安,“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


    “江公公快免禮,”葉皇後抬手,“皇上可有什麽話,要江公公帶給本宮?”


    “皇上知曉皇後娘娘統理後宮有方,各位娘娘小主皆牽掛榆尺蠖之災,紛紛效仿皇後娘娘拿出俸祿濟民。


    皇上也體恤各位小主,特意讓奴才給娘娘帶個話:


    嬪位以下的小主不必拿出俸祿,皇上會在皇後娘娘與洛嬪娘娘的俸祿之上,添足十萬兩;


    不僅是桑農,此次也會貼補旁的農戶,免征農戶賦稅三年,方顯我慶國仁德與富足。”


    葉皇後聽著,臉上的笑意淺淺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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