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月亮高高掛在梢頭,晚膳時分過後,顧桓祁身著玄色常服,踩著月光到了思渺宮。


    洛知微手裏提著一盞八角琉璃宮燈,站在廊下,見顧桓祁入內,將手中的宮燈給了身邊的竹葉,歡喜地迎上前去,“臣妾恭迎皇上。”


    顧桓祁牽起洛知微的手,目光打量著洛知微身上的煙青色衣裙,“阿若早知道朕今日會來?”


    洛知微的臉上飛快燃起一層緋紅,“今日是八月二十,阿若隻是想等等看,若是皇上與阿若想到一起,自然也會來。”


    八月二十,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


    也是原本宋霜若要嫁給自己的日子。


    顧桓祁自然要來。


    兩人正牽著手往寢殿裏走去,卻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夜空。


    洛知微聞聲一顫,跌進了顧桓祁的懷中。


    隻見偏殿裏衝出一人,披頭散發,一身素衣,光著腳,直奔院子裏,瘋了似地跑動著。


    直到看清洛知微,那人才緩緩朝洛知微走來,雙膝砸地跪在了洛知微的身前,雙手顫抖著在半空中胡亂揮舞,“表姐,我沒有,我沒有害過你啊...”


    一股酒氣撲麵而來,洛知微在顧桓祁的懷中微微側目,卻看不清來人的樣貌。


    竹葉湊近,低聲道:“娘娘,是秦貴人。”


    顧桓祁的眼中升起了猶疑之色,秦貴人口口聲聲說的表姐,便是宋霜若,“秦貴人這是喝醉了?”


    洛知微感受到顧桓祁的手心一涼,聲音顫抖著,仍有些害怕,疑問道:“秦貴人?本宮不是讓人用本宮的轎輦將秦貴人送迴永寧宮了嗎?”


    竹葉搖頭,“奴婢也不知道啊。”


    秦貴人跪著騰挪了兩步,愈發湊近了洛知微,抓著洛知微煙青色的衣擺道:“表姐,表姐,我是雨芯啊,我不曾害過你啊,表姐,我隻是說了謊,我...我...”


    這人當真是神智不清了,說話時完全不帶敬語,你呀我呀的,將規矩都忘了。


    顧桓祁聞見了秦貴人身上的香氣,花香與酒氣交織,引人皺眉,“什麽味道?”


    洛知微怯怯地看了秦貴人一眼,道:“是秦妹妹身上的花香,妹妹這些日子總是喜歡用鮮花熏香。”


    說著,洛知微背對著顧桓祁,眸光狠戾看向跪在地上的秦貴人,聲音沉沉,“是吧,秦貴人。”


    秦貴人與洛知微對視一眼,心頭一驚,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我是用丁香花汁子侵染了衣物,因為我聽說,有孕之人聞到丁香花香會小產...”


    此言一出,洛知微捂住嘴,向後趔趄了一步。


    顧桓祁一把將洛知微摟住,朝江義敏怒聲道:“傳太醫,朕倒要看看,秦貴人究竟是怎麽了!”


    *


    碧凰宮裏,葉皇後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淡淡道:“今日是八月二十,皇上可是去了思渺宮?”


    “迴皇後娘娘的話,”桂落上前一步道:“今日禦駕確實是去了思渺宮,可也都十幾日沒去了。”


    “十幾日了?”葉皇後搖著團扇的手微微一滯,“這麽久了?”


    “是啊,上次是永寧宮出事那日,之後皇上便沒再去過。”


    葉皇後冷笑一聲搖了搖頭,“皇上未去過思渺宮,也沒去過旁的宮,皇上還是看重她的。”


    說完,正要迴寢殿安置,範寶吉便從宮外入內來。


    “皇後娘娘,思渺宮裏出事了。”


    葉皇後迴眸,眼中劃過一絲厲色,“哦?”


    範寶吉躬身道:“是秦貴人,秦貴人午後身子不適,儷嬪娘娘著人用自己的轎輦將秦貴人送迴了永寧宮去,可不知為何方才秦貴人竟從思渺宮的偏殿裏赤腳跑了出來,一身酒氣哭著向儷嬪娘娘賠不是。”


    “賠不是?”葉皇後轉過身來,不明所以地看了身旁的桂落一眼。


    桂落也搖了搖頭。


    範寶吉繼續道:“說是...秦貴人用丁香花汁子沁了衣裳,丁香花的香氣不宜有孕之人...”


    葉皇後冷笑一聲,“難怪這秦貴人日日圍著她那儷嬪姐姐轉,原來是安著這份兒心啊。”


    芊芊細指輕揚,葉皇後道:“走吧,備轎,去思渺宮。”


    “是。”桂落領命去辦。


    葉皇後又想起什麽似的,朝範寶吉道:“那秦貴人身邊的那個長姝呢?”


    “迴皇後娘娘的話,那長姝正從永寧宮裏跑出來四處尋秦貴人時,撞上了去太醫院請人的江公公,被一並帶去了思渺宮。”


    “竟有這般事?”葉皇後蹙著眉頭上了鳳輦,披著夜色去了思渺宮。


    *


    “迴皇上的話,小主今日在思渺宮用了午膳,一時困倦,在思渺宮的裏小憩了片刻,似乎...迴了永寧宮。”


    “什麽叫似乎?”顧桓祁眸底結著冰,緊繃著下顎,聲音中含著不可撼動的威嚴。


    長姝咬著嘴唇上幹裂的皮,直到感受到一股鐵鏽的味道,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奴婢記著確實是迴了永寧宮,可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家小主便不見了...”


    顧桓祁想起秦貴人身上帶著酒氣,從偏殿跑出來時是赤著腳又是穿著裏衣,而鞋子和衣裙都是在永寧宮裏找到的,估計是發了酒瘋,從永寧宮裏又跑來了思渺宮。


    “你們家小主日日用丁香花汁子浸染衣物,你可知道?”顧桓祁冷眸道。


    長姝跌坐在地上,瞳孔止不住地顫抖著,“奴婢...奴婢...”


    江義敏站在一旁橫眉補充道:“皇上問了,你便要答,欺君之罪可是死罪!”


    內寢中並未點燭火,洛知微透過紗幔看向內寢外癱坐在地上的長姝,眼淚滾滾落下,眼底卻絲毫不見悲傷,唇角不知不覺漸漸彎起了些許弧度。


    洛知微輕輕撫著自己的孕肚,朝腹中孩兒低聲道:“這些日子,為難你要聞那味道了。”


    自從竹葉提出那香囊是秦貴人對自己的試探起,洛知微便在思考,這人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後宮的女子爭鬥無非是為了奪寵,而秦貴人會想要在這時湊近自己,定是衝著腹中的孩子而來,既然問題不在香囊上,就一定在秦貴人的身上。


    直到竹葉看到長姝日日去禦花園摘丁香花,這謎團才算被解開。


    秦貴人以自己做香囊,每日來思渺宮陪伴洛知微就是為了讓洛知微聞到她身上的丁香花香味,從而影響到腹中皇嗣。


    中秋宴上,洛知微發現秦貴人注意到了宋昌對自己的關注,洛知微便有了計劃。


    利用自己與宋霜若的關係,刻意在秦貴人麵前戳破蘇常在與紙鳶之間的表姐妹關係,又問秦貴人,可有對不起自己的表姐。


    而做了鬼的人,總會心虛。


    最後,就是在秦貴人的飯菜中下了會令人神智不清的藥物。


    也是從前準備下給懿純皇後的那個,隻是並未如願。


    至於在永寧宮的長姝。


    是先將長姝迷暈,給長姝換上了秦貴人的衣裳坐上了轎輦,又讓竹葉換上了長姝的衣裳,將人送迴了永寧宮。


    所以在長姝的記憶裏,自己和秦貴人確實從思渺宮離開迴了永寧宮。


    在旁人眼裏,也是如此。


    看到了秦貴人乘著儷嬪的轎輦,由長姝攙扶著迴了寢殿。


    實際上,秦貴人正在偏殿裏昏迷不醒,被洛知微灌下了一杯烈酒,又將酒水塗滿了臉龐與發梢,不時在秦貴人的耳邊輕聲念著:“雨芯,不要害姐姐啊!”


    輕聲入夢,一點一點讓秦貴人迷失了現實與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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