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功夫,喬太醫收走洛知微手腕上的素帕,環視了一圈確認殿內並無香爐,淡淡道:“迴儷嬪娘娘,龍嗣無礙,隻是這幾日舟車勞頓,娘娘實在操勞才會這般不安,微臣會在您的安胎藥方上再加兩位溫補的藥材,給娘娘補補身子。”


    洛知微收迴手將袖口理好,滿臉疲憊地點了點頭,“有勞喬太醫了。”


    竹葉從袖口裏掏出一小袋銀子,塞進了喬太醫的手裏,“儷嬪娘娘才小產沒過多久,還得請喬太醫多多照看儷嬪娘娘的身子才是。”


    喬太醫假意推辭一番,而後裝作實在推辭不過,便將那小袋子收下了,“微臣謝儷嬪娘娘。”


    洛知微勉強地牽起一絲微笑,又朝竹葉道:“替本宮送送喬太醫。”


    “且慢...”喬太醫將銀袋子塞進袖口,“娘娘,微臣可否看看這香囊。”


    洛知微抬頭看了一眼榻上的香囊,麵上一滯,緩緩拾起,“這是方才秦貴人落在本宮寢殿的,還未來得及差人還她。”


    說著,洛知微將手中香囊給了竹葉,由竹葉將那香囊呈給了喬太醫。


    喬太醫將那香囊打開,小心翼翼地撚起些許蛇床草驗了驗,神色一瞬間複雜起來。


    見喬太醫神色微恙,竹葉急切問道:“怎的,喬太醫,這香囊可有不妥?”


    喬太醫看著那香囊角落裏歪歪扭扭繡著「芯」字,猶豫少頃,輕咳一聲,“沒有沒有,此物名為蛇床草,是治療濕疹的。”


    “濕疹?”洛知微如柳的細眉微微蹙起。


    “娘娘無需擔憂,”喬太醫又將那香囊重新係上,遞給了竹葉,“這濕疹並不傳染,隻是會有些皮膚瘙癢的症狀,許是前些日子圍獵時拿取藥物不入宮中方便,所以秦貴人在圍獵場裏自行采摘了些草藥。”


    洛知微垂下眸子,拇指與食指的指腹輕輕撚著,喬太醫此話有理,這蛇床草應該是秦貴人在圍獵場時采摘的,便可以避免宮中的禦藥局中留有記檔,可為何在圍獵場時不幹脆引蛇到自己的帳子裏,而是迴宮之後才做了這事呢?


    迴過神,洛知微緩緩抬頭,“待會兒竹葉去禦藥局取本宮的安胎藥,有勞喬太醫也開些治療濕疹的方子,好讓竹葉將這香囊與藥物一並給秦貴人送去。”


    “是。”


    竹葉與喬太醫一起離開,洛知微起身至銅鏡前梳妝將口脂重新填上,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這個秦貴人的心思遠比自己想得要深,她是因著昨日聽出白貴人與薑常在的話中有挑撥之意,所以今日才將這蛇床草丟在了自己的寢殿。


    若是有機會便將這罪名安在李答應的頭上,也不失為個一石二鳥的好法子。


    隻是手段過於稚嫩,沒想到她走後,洛知微會讓竹葉將寢殿裏裏外外檢查一遍。


    竹葉迴轉思渺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天邊的晚霞漸漸近了,霞光映春,竹葉的身上也披上了一層溫暖的橘光。


    “迴來了?”聽見腳步聲,洛知微將手中的書卷翻過一頁,輕聲問道。


    “迴來啦!”竹葉欣喜道:“娘娘可不知道,奴婢將那藥材和香囊送迴永寧宮時,秦貴人的臉都綠了!”


    洛知微抬眸,嘴角漾起一絲淺笑,並未答話。


    竹葉又端來一盞溫茶,放在洛知微的手邊,壓低聲音道:“奴婢從禦藥局拿完藥,見著喬太醫又從太醫院出來了,說是去給皇上請平安脈,估計是要將今日之事告知皇上。”


    書頁又翻過一頁,洛知微淡淡道:“事關皇嗣,便無小事。”


    入夜,敬事房的晁公公入尚宸殿,請顧桓祁翻牌子。


    顧桓祁隻是看著手裏的折子,並未抬頭。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顧桓祁仍未翻牌子,晁公公微微抬眼看向江義敏,似乎是在求助。


    江義敏瞥了一眼榻上看折子的顧桓祁,又看了一眼托盤上的綠頭牌,清了清嗓子,“誒,晁公公還不知呢?”


    “啊?”晁公公覷了一眼顧桓祁的臉色,又及時收迴目光。


    江義敏捧著拂塵,隻道:“秦貴人得了濕疹,近些日子隻怕是不宜伺候皇上了,這綠頭牌...隻怕是要撤些日子了。”


    “濕...濕疹...”晁公公眸光一轉,“奴才知錯,皇上恕罪。”


    顧桓祁將手中折子扔迴了桌案上,“吵得朕頭疼,下去吧。”


    晁公公又抬眸,看向江義敏,隻見江義敏蹙著眉頭做了一個手勢,晁公公才趕忙站起身拿起托盤逃似地離開了尚宸殿。


    聽見殿門合上的聲音,顧桓祁合眼扶額,長長舒了一口氣。


    蛇床草,顧名思義,毒蛇喜愛臥於其下而得名,秦貴人將這麽一個香囊扔在了思渺宮裏,意欲何為,昭然若揭。


    而這後宮中唯有秦貴人善騎馬打獵,也隻有她能知道這蛇床草為何物。


    “皇上,”江義敏開口緩緩道:“可要去思渺宮?”


    顧桓祁搖了搖頭,“她今日胎動不安,朕若去了,她又要想著伺候朕,倒不如讓她好好歇息,迴景乾宮吧。”


    “是。”


    永寧宮裏,秦貴人將手中茶盞重重砸在地上,“我這香囊根本就沒繡過什麽名字!”


    秦貴人身邊的長姝將地上的碎瓷片小心收拾起來,低聲道:“是不是...儷嬪娘娘繡上去的...”


    “我入宮才不過兩個月,她哪裏會知道我的閨名呢?”秦貴人緩緩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不會的。”


    長姝抬手,指了指秦貴人身上掛著的那枚香囊,那香囊的一角歪歪扭扭地繡著一個「芯」字,隻因為秦貴人的閨名為「雨芯」二字。


    隻要有心人留意過秦貴人身上的香囊,自然猜得出秦貴人的閨名。


    哪怕不知這個「芯」字是秦貴人的名字,隻要照貓畫虎地繡上,便是了。


    秦貴人摸著自己腰間的香囊,看桌上的香囊微微一愣,“當真是她?”


    “她知我留了這東西在她寢殿,又將我的名字繡在上頭,自導自演了一出將這香囊還給我的戲碼,還不忘了讓太醫知道我得了濕疹,如今敬事房撤了我的綠頭牌...”


    秦貴人說著,緩緩將拳頭握緊,“到底是我小瞧了她。”


    長姝將瓷片全部撿到托盤上,站起身在秦貴人身邊勸慰道:“小主,既然儷嬪娘娘未曾戳破此事,咱們也不要鬧僵了吧。”


    秦貴人的眼珠轉著,急切地喘著氣,胸前不停起伏,“我現在投奔皇後隻怕為時已晚,罷了...且行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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