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燕羽走後,長水的身形從暗處顯現出來,提過桌上的茶壺,給太傅添了茶,兩人相視一笑。


    太傅覺得自己渾身的氣都通暢了不少,這長水,幸好被自己慧眼識珠發現,越了解這人,越讓他驚喜。


    ——


    燕衛衡一腳踏進房門就看見江知念抱著孩子輕聲逗弄著,讓他心軟地一塌糊塗。


    外麵天寒,把自己的手迅速摩擦兩下,有了點熱意才靠近過去。


    “莞寧今日沒鬧吧?來給父王抱抱”,他把躺在江知念懷裏的嬰孩抱了起來,動作嫻熟的輕輕晃著。


    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兒小嘴在咂吧著,可愛極了。


    “她乖得很,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江知念的視線移到男人身上,“兒子你不抱,來搶我懷裏的女兒”。


    她嗔了燕衛衡一眼,起身把旁邊搖籃裏的燕明安也抱了起來。


    “挨個來挨個來”,燕衛衡訕笑,心已經不知不覺偏向女兒。


    等他把兩個孩子各抱一會兒後就讓奶娘帶下去了,攬著江知念坐在床邊。


    “念念,我來月打算要去一趟冀州,路途遙遠,你乖乖在家照顧好自己,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情隨時找母後”。


    “冀州?夫君去做什麽?”。


    “那邊疑似出現蝗蟲,下屬來報也發現了蟲卵,此事必須重視,不然等蝗蟲泛濫成災許多百姓將會流離失所”。


    自他決定迴宮時,他就派了人過去密切關注著,一旦有了苗頭,必須立即來報!容不得馬虎。


    上一世的慘狀在他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能再重蹈覆轍。


    江知念沉吟片刻,劇情提前到了,“那你要去多久?”。


    “不定,如若情況好,伏月沒出現什麽問題就可迴程”。


    “你一定要平安歸來,我和孩子在家等你”,江知念未說一句阻撓的話,這是他的一個重大轉折點。


    燕衛衡把她摟進懷中,似要把人嵌入骨血中,“我會的”。


    次日,陛下下旨,楚王,敬王,六皇子一同前去冀州治理蝗災。


    三位皇子同行辦理一件事,等他們歸來,這可就要變天了啊。


    直到燕羽坐在馬車裏出了城門才有了實感,蝗蟲?哪來的消息,他正琢磨著怎麽毒了父皇,莫名其妙就被拉去治蟲子?


    縱使他匆匆收集了些治理方法,可也不怎麽了解,叫他怎麽做?


    不過他也明白,這次三人同行,誰出了彩,便是板上釘釘了。


    此時本應在自己馬車裏的六皇子燕初卻在燕衛衡馬車中。


    他看著大皇兄專注的翻看手中的幾張紙,不由得開口問道:“大皇兄這是在看什麽?”。


    燕衛衡將手裏的紙張遞給他,“你看看吧”。


    “這……大皇兄這些方法皇弟竟從未想到過,還是大皇兄有辦法啊!”。


    燕初仔細看完嘖嘖稱奇,腦子聰明的人果然不一樣,以前要是有人想出了這些方法,百姓便不會遭受那些苦難了。


    燕衛衡轉動著手中杯盞,麵色柔和,“不是我想的,是你皇嫂在我臨走前給我的”。


    他沒想到自己的妻子還有這麽一番對蝗蟲的獨到見解,從預防到治理,還最後的收尾,寫的明明白白。


    真是聰明至極。


    “皇嫂?!”


    燕初瞪大了眼睛,打破了他對女子的看法,還沒見過麵的皇嫂瞬間在他心裏有了一個高大的形象。


    大皇兄的神情在提到皇嫂時都那麽溫柔,明顯被拿捏得死死的,這位皇嫂是個能人,把一個和尚都能拉下俗世。


    燕衛衡掃了眼他的表情,沒說話,心裏盤算著燕羽的事,等過了水路,離皇城遠了,再動手不遲。


    幾位皇子走了,皇城的風雨卻也沒停歇。


    江知念再一次察覺出兩個孩子的食物有問題後,眼淚汪汪的抱著孩子進了宮。


    “孩子,這是怎麽了,別哭,給母後說,母後給你做主”。


    謝道瑜收到江知念要帶著孩子進宮的消息還高興的期盼著,結果兒媳一進來那模樣讓她心都碎了。


    眼神落在她懷裏的嬰孩身上,又強製自己把眼睛挪開,先安撫兒媳婦。


    “母後,您可得幫兒媳懲治壞人啊,王爺才離開幾天,就有歹毒的人把手伸向兩個孩子!要不是知念及時發現,孩子們就遭了他們的毒手”。


    江知念欲跪下,被皇後連忙托住,順勢輕靠在皇後的肩膀上,小聲啜泣著告狀。


    謝道瑜聞言瞬間火氣直衝腦袋,氣血上湧,“好大的膽子!此事交給本宮,絕不輕饒!菀寧和明安有沒有嚇到?”。


    “沒事的,兒媳發現得及時”。


    皇帝一進門就聽到皇後怒聲罵道,“發生什麽事了?”。


    他也想過來看看皇孫,掐著時間點過來,怎麽皇後還上了火氣。


    “參見皇上,父皇”。


    江知念站直身體,向皇帝行禮。


    “起來起來,還抱著孩子呢”,皇帝快步走過去,輕扶了一下。


    江知念看他們兩個渴望的眼神,把手裏的女兒遞給皇後,又把奶娘懷裏的兒子抱給皇上。


    這下帝後兩人一人抱了一個孩子,繈褓裏的孩子白白嫩嫩,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上方的人。


    小小的手蜷縮成拳頭時不時地揮舞兩下,菀寧甚至咧嘴笑開來。


    殿內響起了輕聲逗弄孩子的聲音,一派溫馨。


    等兩個孩子被抱下去喂奶後帝後兩人終於才想起正事。


    皇後把剛才的事複述給皇上聽,他砰的一聲拍在桌上,“有些人心大了,敢在我眼皮底下做這些”!


    當即讓井德才下去查。


    從皇宮出來的江知念心情舒暢,不用自己動手的感覺太好了,背後有靠山就是不一樣。


    一些臭蟲陰溝裏的老鼠,當她是軟柿子不敢聲張,她還就偏偏要告。


    上午進宮,下午皇後就給了交代,也是她意料之中的——太傅。


    皇帝既失望卻又明白,人都是會變的。


    他還記得太傅曾教導他要光明磊落,為正君,就如他自己,不被權勢迷惑,為燕國未來而盡心教授他學識。


    當他看見昔日誌向高潔的老師眼裏染上了對權利的渴望,他知道,沒有人能夠放下貪欲。


    燕元祈默了半晌,對那躬著身子的太傅說:“朕念在往日情分,太傅自今日起便致仕吧”。


    致仕,交還官職迴家休養。


    話音砸落,如同響雷。


    太傅身形不穩晃了兩下,噗通跪在地上聲淚俱下,“陛下,老臣……身體康健,臣還想為燕國盡自己的一份力量啊!”。


    直到這時他還抱著一絲微弱的僥幸心理,咬死不承認。


    燕元祈大怒,抄起案桌上的硯台砸在他麵前,漆黑的濃墨四處迸濺,更別提離著最近的太傅。


    “你該知道,朕讓你致仕是給你最後的體麵,老師是個聰明人,但人老了,做的事也越發糊塗!”。


    底下大臣小打小鬧,你踢我踹的他不管,但動手到皇室身上,別怪他不講情麵。


    太傅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麵,流淌而下的墨汁沾染到了嘴唇上也不敢擦。


    甚至為了吐字清晰,默默把唇上的墨汁抿進嘴裏,顫抖著聲音道:


    “求陛下饒恕,陛下息怒,臣愧對陛下的期望,臣遵旨”。


    他已無路可退,方才的僥幸消失得無影無蹤,人至老年,路太順,反而傲氣,是他低估陛下了。


    也是他高估他在陛下心中的份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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