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你怎的又迴來了?”


    “季師爺,學生有一事不明,正要請教!安南使節團入府衙後,有出示國書、符節之類的信物麽?”


    “自是符節、國書、信物,一應俱全啊。”


    外藩出使,不是空口白話,必須有證明身份的信物,最典型的就是節杖。


    使節使節,就是指使者所持的符節,“節”代表天子的身份,凡持有節的使臣,象征天子親臨,可行使至高的權利。


    因此符節無疑是最重要的象征,身為宗主國的大明使臣持節,和外邦藩屬的小國持節,又有許多規製上的不同。


    季華被問得不明就已,但海玥接下來的問題就更古怪了:“那安南的國書中,是否寫明了詳細的貢祀單目?”


    “當然是要注明的。”


    “府衙可曾核對過單目?”


    “這不是地方衙門的職責。”


    外藩貢祀,當然要核驗物品,那畢竟是名義上進獻給天子的貢禮,但即便要檢查,也要是等到了京師禮部,再查收這些貢祀,地方衙門除非專門擔上押送的職責,不然是不會越俎代庖,出力不討好的。


    顯然瓊州府衙就沒有查看,海玥立刻道:“所以此前貢祀失竊,他們說丟了多少沉香?”


    季華皺起眉頭:“這件事不是過去了麽?”


    海玥語氣鄭重:“季師爺,茲事體大,任何細節都不能錯漏,此番結案,顧府尊、邵推官皆有大功,萬一再現波折,豈非前功盡棄?”


    “唔!十三郎所言有理!”


    想到東翁在此案中的表現,說不定還真能得到上官的嘉獎,擺脫一輩子在地方州縣打轉的下層官員命運。


    季華麵色好看起來,迴憶了一下道:“使團此番跨海而來,所攜貢品本就寥寥,觀其車駕不過三乘,衙門守衛見其簡薄,不免疏於防範,以致遭了竊賊。所失之物肯定不多,然他們借題發揮,喧嘩不已,初時我等覺得理虧,後經十三郎剖析,方知此乃對方欲離府衙,圖謀不軌,特設此局,以為托詞。”


    ‘恐怕不止於此……’


    海玥再度核實:“既然貢祀本就不多,又被盜竊,那解決的辦法是什麽呢?總不能丟了就丟了吧?


    季華道:“使團準備重新采買,為此還拜訪了本地的所有安南商鋪,留下人手,要補齊沉香。”


    ‘果然!’


    海玥舒了一口氣,已經基本確定,但眉頭又擰了起來。


    相比起已經確定的“事實”,接下來的真相,更加難以得到證實。


    畢竟他已經當著府衙和使團兩方,給予了此案的完整推斷,現在所言,不吝於自己將自己的結論給推翻。


    別說兇手會矢口否認,旁人怎能相信呢?


    ‘看來隻剩下那一招了!’


    海玥目露決斷,將季華往角落裏帶了帶,確保周遭無人,不會有偶然路過的外人聽到後,再問道:“安南使團沒有入獄吧?”


    “終究是一國使節,將之下獄,府衙做不得主。”


    季華以為他一口惡氣咽不下去,低聲安慰:“顧府尊將他們安置到了偏院,等將最新案情稟明三司,就驅逐出境,十三郎放心,等不了多久,就能看到這群賊子灰溜溜地滾蛋了!”


    海玥道:“季師爺可否幫我一個忙,讓他們聽見這麽一段話……”


    他低聲在耳邊說了一番話,季華隻覺得莫名其妙:“這是作甚?”


    海玥正色拱手:“此事絕不會對邵推官產生害處,煩請季師爺幫一幫我!”


    “唔……”


    季華仔細想了想,似乎確實不會對東翁怎樣,再看著這個出身偏遠,通過此次案件,卻完全能期待其未來前程的少年郎,撫須道:“好!我幫你!”


    ……


    夜深。


    人難靜。


    瓊州府牢獄。


    女子環抱雙臂,坐在冰涼的地上,緊了緊身上披著的衣衫。


    這外衫是海玥留下的。


    眼見獄卒將這位帶了出去,女子頓時醒悟,對方恐怕是演的一出戲,專門來套話的。


    ‘海公子蒙受汙蔑之冤,卻仍能贏得衙門信任,可見其非凡才能,倘若我及時將那些相告,或可尋得一臂之力……’


    ‘不可!我手中並無確鑿憑證,他未必會輕信於我。倘若風聲走漏,隻怕那些人惱羞成怒,屆時瓊州府衙的衛士恐難抵擋……”


    ‘到那時起了大亂,一切就全完了,還不如先在這裏,以待轉機!’


    正自言自語著,女子的耳朵突然聳了聳,敏銳地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平日這個時辰,即便沒有獄卒在外麵巡邏走動,也有飲酒說笑的動靜,今晚怎麽如此安靜?


    甚至是死一般的寂靜?


    她猛地迴頭,然後一股涼意自脊骨直竄上來,瞬間遍布整個後背。


    一張臉貼在牢門上。


    那幽幽的雙眼直直地盯著自己,投來陰寒徹骨的目光。


    “啊!!”


    女子尖叫一聲,轉身朝著角落裏縮去,卻製止不了那人打開牢門,走了進來:“果然是你,你們真是大難不死,居然也到了瓊山,嘿!我的防備是對的,若非此計,你們豈會自投羅網?”


    “唔……唔!”


    女子咬著一口白牙,嘴唇顫抖,努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來者俯視著對方,猶如餓狼看到食物,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現在說吧,他藏在瓊山哪裏?”


    女子深吸一口氣,勉強恢複了冷靜:“他不在瓊山!你之前沒有找到他,以後也找不到!”


    來者咧嘴一笑:“不在瓊山?我的手下確實沒有從鋪子裏,搜尋到你們的蛛絲馬跡,但這裏終究是瓊州,正如你被海氏族人捉了,衙門現在也發現他的蹤跡了,你們果然一起藏在城中!”


    女子變色:“府衙發現他了?不可能!”


    “行了!不必再做無謂的狡辯了!”


    來者大手一揮:“其他人都被我宰了,唯獨你們兄妹逃走,你是女子,便是逃了,也做不了大事,但你兄長就不同了!現在把他的下落告訴我,我可以作主放過你,我以父王的名義起誓!”


    “我不知道,知道了也絕對不會說的!”


    女子咬牙切齒:“你敢放肆,這裏是大明,是天朝上國!”


    “大明……大明?”


    來者仿佛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伸手虛握:“大明又如何,還不是一群蠢物,自以為識破了一切,結果被我耍得團團轉!你真該看看他們那憤恨卻又奈何不得我的眼神,我都快裝不下去了!哈哈哈!”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事實上,真正中計的人是你,我放了一個餌,你就乖乖上鉤了!”


    正在這時,一句悠然飄入的話語,令他有意壓抑的笑聲戛然而止。


    來者猛然迴頭,就見出聲之人手持長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牢門外:“你!你怎會!”


    海玥好整以暇地打量著來者:“我怎會知道,你一個被揭穿了身份的安南王子,竟敢冒大不韙,夜間擅闖府衙牢獄的?黎維寧……不,阮正勇!”


    月光灑落,落在原護衛統領,現安南使節黎維寧的臉上,照得那張陰晴不定的麵龐,逐漸扭曲起來:“你到底在說什麽?我是黎維寧……”


    “不!你不是!”


    海玥道:“假作真時真亦假,我原本也上當了,以為死去的替身是唯一的假貨,萬萬沒想到,從某個方麵來看,他才是唯一的真,至少他是真的認為自己在扮演安南王子!”


    “而除他之外,其餘人都是徹頭徹尾的假冒!”


    “你們根本不是安南黎氏正統派來的使節團,而是莫氏叛臣派出的殺手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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