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靈魂出竅的狀態。


    愛麗絲能感受到“自己”與安東尼奧仍然在輪船渡口附近,她的位置沒有發生一毫米的變動。


    但她的視野,確實在上升,上升……


    恍恍惚惚中,愛麗絲聽到了新的樂聲。


    比起安東尼奧的頂級技巧,這些旋律聽上去非常混亂,讓人壓根不明白在表達些什麽東西。


    毫無節奏的聲音,讓愛麗絲大腦一陣痛意。越來越多的樂器加入演奏,她理解不了曲調,在宏偉的樂章下逐漸暴躁。


    鋼琴聲響起,像是從童年的那段美好時光裏流淌出來的天使哼唱,幫愛麗絲解構著旋律。


    她似乎能聽懂一點點了——這是一首永不停止演奏的安眠曲,祈禱唯一能完全明白的聽眾永遠不要醒來。


    巨大的音樂殿堂在天邊若隱若現,愛麗絲不確定這是一個瘋狂的夢還是現實。


    周圍的情況越發詭譎,音符一個接著一個,萬物生長凋零,周而複始。鋼琴聲在這種輪迴中被碾壓破碎,愛麗絲的思緒重新模糊。


    “噓,愛麗絲小姐,你聽我的琴聲。”


    安東尼奧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指引愛麗絲忽略那首樂章的主旋律,隻聽其中的海浪陣陣,小提琴的音色悠揚。


    愛麗絲再度睜開眼睛,看到無數麵目模糊的樂師在殿堂的大廳內雲集,機械表演最拿手的曲目,源源不斷誕生的音符扭動著,張牙舞爪合為一體。


    安東尼奧站在最前麵,和其他人的無麵不同,他戴著一個做工考究的麵具。


    有著麵具做區分,他並沒有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識,愛麗絲甚至還覺得他衝自己眨了眨眼。


    “愛麗絲小姐,你說我藏不住事,很多情緒都放在臉上。”


    安東尼奧拉動著琴弦,近乎狂妄的使用不屬於他的力量,


    “其實,愛麗絲小姐也是一樣的。無論遇到什麽事,都習慣性裝出一副自信的模樣。有時明明走入困境了,還總覺得自己隱藏的很好。”


    “如果上帝離我們太遙遠,那不妨問問惡魔該怎麽辦。”


    安東尼奧衝愛麗絲笑笑——


    “但願你的判斷是正確的,這個惡魔比較能聽得懂人話,那我還有迴去的機會。”


    愛麗絲說不出話,看著載著無數音樂天才的殿堂即將遠去。


    她的身軀開始下墜,在這個過程中變得透明,兩個印記徐徐顯現——一座攝影機,一個風行。


    殘留的音符融化,展開一層薄薄的天幕。愛麗絲隱約明白這是怎麽來的,想閉上眼拒絕惡魔的建議,可她依舊能看到——


    攝影機的印記背後,連出無數根透明的絲線。從愛麗絲的胸口,一路飄飄蕩蕩,落在伯明翰的歐利蒂斯莊園內。


    書房的窗簾飄動,寬闊整潔的桌子中央擺著一張黑白照片,正麵是愛麗絲離去的背影,反麵則寫著一句話——【被拍攝者,真的會失去靈魂嗎?】


    愛麗絲看到在夜間被單獨隔開的黑屋內,不知何時已經修補好鏡頭的攝影機靜靜擺在那裏。


    鏡頭幽深,好像裏麵是另一個世界,藏著一個一直住在裏麵,不曾被死神收走的靈魂。


    他的存在,無疑是在迴答照片上的提問——是的。


    愛麗絲明白,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那股神秘力量,正是來自這座攝影機。


    隨後,風的印記也被點出來曆,正在收尾的灰袍人似有察覺,仰頭看了一眼天空。


    他的兜帽落下,裏麵是一張慘白但雙眼全黑的少年臉龐。


    麵對這不屈不撓,寡言少語的追殺者。天幕靜默片刻,重新浮現出那座莊園的一角——


    那是一間無人知曉的密室,裏麵陳列著許許多多奇物。


    畫麵放大,掠過那把長傘,那隻帽針,落在了一本黃色的書上。


    這是惡魔給出的解答。


    它認為,這本書能徹底消彌來自伊塔庫亞的殺意。


    愛麗絲剛看清書名,這本書突然從書架上掉了下來。


    書頁嘩啦啦翻動著,字裏行間,無數隻眼睛密密麻麻張開,像是被擅自窺探而感到了冒犯。


    愛麗絲還好,因為她隔了好幾層。但是引導著她看到這些的惡魔卻沒那麽好過。


    四周的一切,那些音符,殿堂,還有不停變動的樂章,全部受到無名的汙染。


    宮殿的牆壁開裂,長滿眼睛的觸手從裏麵爬出,絞碎地板。


    裏麵的那些音樂天才在這末日般的景象中,像被拋灑的米粒四散開來,身子在空中飄蕩,繼續演奏。


    宏大的音樂和黏糊糊的觸手蠕動聲交相輝映。沒有誰在乎渺小的愛麗絲在波濤中努力控製自己的意識。


    這種感覺,像是熱氣球坐到一半,駕駛員跳了。作為上麵的乘客,愛麗絲不得不親自上手。


    熱氣球注定要墜落,怎麽落下是個問題。


    在尋求平安落地的間隙,愛麗絲奮力抓住同樣被拋了出來,卻沒辦法像同事們一樣繼續身著禮服,若無其事表演的安東尼奧。


    “大師。”


    骨笛,雙簧管,豎琴,圓號,塤……在古往今來,幾乎所有樂器的聲音中,愛麗絲的話弱不可聞,


    “我要讓你把喝下去的荷蘭酒吐出來…你可真敢啊!”


    安東尼奧看到那些無麵人,也知道自己跟隨惡魔進入殿堂的舉動有多瘋狂。


    他嘴硬:“這事就像賭一樣,賭贏了一本萬利,賭輸了賠就算了。”


    愛麗絲幾乎氣暈:“大師,你好像跟我說過,你之前輸到差點贖不迴你的提琴!”


    說不過的安東尼奧轉移話題,居然有些抱歉——


    “我也沒想到你惹到的是這種級別的麻煩。比起解決即將到來的危機,我們可能現在就出不去了。”


    在這待了一段時間,愛麗絲隱約察覺到在殿堂附近,音樂天賦越好的人越能保持住自我。


    或許那個惡魔沒說錯,作為音樂之神的它,對精於此道的天才總是青睞有加,寬容寵愛的。


    “跟你們這些頂級的天才坐一桌真麻煩,一個兩個的,都看不起我在鋼琴上的小小成就。”


    看出安東尼奧對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的自責,愛麗絲開了個玩笑。


    “愛麗絲小姐?我承認,你剛到這裏的時候,表現出了一些鋼琴天賦,但那點天賦很快就被樂章給……”


    安東尼奧的話沒說完,因為那陣飄渺的鋼琴聲又響了起來。


    一下又一下,從初學者的生澀很快變得流暢。


    在這高維的狹縫中,很多意識流的事物被具象化。


    安東尼奧看到一個穿著白裙的小女孩背對著他們,靈活的手指躍動,黑白色的琴鍵延伸出向下的階梯。


    “我都說了,不要小看我的天賦。”


    愛麗絲笑笑,


    “沒有大師你厲害,但足夠堅韌。別說一次了,迴憶能承載千萬次的破碎,然後重組複原。”


    果然,這點小小的鋼琴聲音很快在天才們的演奏下湮滅。


    但就像愛麗絲說的那樣,小女孩並沒有因為和大師們同台較量而自慚形穢,而是認真彈奏著自己會的鋼琴曲。


    安東尼奧跟著愛麗絲跳下黑白琴鍵,白裙小女孩活潑地笑聲伴隨著他們——


    “爸爸說這架鋼琴的年齡比我還大,真的嗎?”


    “奧菲,我學會一支新曲子,你就寫一個新故事,好不好?”


    “這樣,等我們長大了,你會成為大作家,我也是很厲害的鋼琴家。”


    “老師教的新曲子好可愛,奧菲你聽,像不像一隻小狗在陽光下追逐它的尾巴?啊,不要笑!”


    ……


    混亂,還是混亂。在這幫音樂瘋子和觸手的狂舞中,小女孩彈完最後一曲,優雅提裙,像個小大人一樣謝幕——


    “小狗圓舞曲,也是鋼琴大師之作。”


    與此同時,愛麗絲抓著安東尼奧,跳下最後一個白色階梯。


    原本極高極遠的視野在飛速變窄,那些瘋狂的景象消失,天空上繁星點點,異常寧靜。


    輪船仍然停在不遠處,並未啟動,船老大吆喝的聲音模糊傳來。


    安東尼奧默契沒有問愛麗絲那些聲音的由來。


    他鬆開手,指著自己包裹著提琴,無法複原的長發,道:


    “死裏逃生……但這個怎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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