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向青天問明月。


    ---金朝·李俊民《感皇恩·出京門有感》


    “師父?!”


    未曦驚訝不已地望著站立在廣場中央的他們二人。


    鶴翁放下手裏的扁擔,右手捋著下巴的灰白胡須,慈祥的笑容如沐春光,哈哈大笑道:“我的鶴終於來啦!”


    胡一鶴忍不住上前擁抱住師父,沉甸甸的掛念和想念在此刻卸下了重擔。


    “九思說這裏有舞鶴的老人,我一猜便是師父您。”


    “哈哈哈......我早就算到你們今天會來這裏,所以我才提前出關,下山專程來見你們一麵。”


    鶴翁說話間,便走到了未曦的身前。


    “師父,她是鍾未曦。”胡一鶴跨步跟上來,趕忙向師傅介紹。


    “您好,我......”未曦看到鶴翁朝著自己這裏走來,竟莫名的緊張起來,手足無措地看向胡一鶴。


    鶴翁右手依舊在撫捋著他的胡須,和藹可親地直盯著未曦。


    未曦忍不住好奇地慢慢抬起眼簾看著眼前白發蒼蒼的老人,剛才的緊張即刻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他眼睛很明亮,目光裏仿佛蘊含著一種超凡的光澤,這不屬於人間,倒像是來自天上的神聖之光。他若有所思地嘴裏念著:“鍾未曦......”


    未曦看得出來,一片憂慮如煙霧般正在他的皺紋間變化莫測,心裏不免一顫。


    “天意如此啊!閨女,老夫我送你一句話,你一定要切記於心。往後若是遇到危難時刻,就想想老夫的話。”


    “您請說!”


    鶴翁隨口便念起一首詩來:“躲天意,避因果,諸般枷鎖困真我。順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世間枷鎖本是夢,無形無相亦無我。”


    未曦聽的雲裏霧裏,雖然不是很懂,但依然很誠懇地感謝道:“孩兒記下了,謝謝您!”


    “九思,你帶未曦去別處轉轉,老夫有話要對一鶴說。”


    “是,祖爺爺。”


    未曦隨即躬身告別,和九思一起離開去往別處了。


    “師父,有什麽話您隻管告訴孩兒。”


    鶴翁望著未曦離去的背影,憂思片刻,轉過身麵對著胡一鶴,飽經風霜的臉麵上滿是關切和惆悵。


    他雙手扶上胡一鶴的臂膀,神情黯然地說道:“孩子,你的身體......唉!為師已無能為力了!”說到這裏,鶴翁已悲傷到不能自已,他轉過頭喟然長歎一聲,繼續說道:“你和未曦一切都是天命,天命不可違!當下你要盡快找到鍾未曦的那串手鏈,才有希望救你,也救她。”


    “未曦的手鏈?師傅說的是......”


    “你曾經對為師說起過你贈與王玉君的那串手鏈,後來隨著她的香消玉殞一起消失蹤跡了。可巧的是,為師曾見過。”


    仿佛老天垂憐天降甘霖,給胡一鶴枯萎已久的希冀帶來了生機和朝氣,他高昂的情緒毫不掩飾地驚唿道:“師傅,您見過?它在哪裏?”


    “你聽為師慢慢道來。”


    胡一鶴扶著鶴翁走到廣場座椅上坐下,鶴翁意味深長地望著遠方那座山峰---紫雲巔,娓娓道來:“還記得為師對你說過,你要找的王玉君千年前的魂魄曾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封印。


    陰差陽錯,二十多年前,我來到這裏修行,就在對麵婺蒼山的紫雲巔意外發現了那串手鏈。


    在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就意識到它就是你所說的那串手鏈。


    但是單從它表麵上根本看不出有什麽特殊之處,除了價值連城以外,和市麵上其他玉石手鏈並無明顯的差異。我百思不得其解,終於在一天晚上,借著月光,我在石頭上盤坐靜修,沒想到那手鏈竟在月光下現了形。


    又聯想到你給我描述的那場大戰之後,王玉君墜落懸崖的那奇異的一幕,我這才恍然大悟。


    剛剛又見過她本人,我剛加篤信,那串手鏈裏大有文章。


    現在的鍾未曦,身體裏三魂七魄是不健全的,而且她的元神尚遊蕩在人間,沒辦法完全聚合......”


    “您是說那手鏈裏封鎖的是玉君的元神?!”胡一鶴震驚不已,他忽然想到李教授曾探測到的信號就在這個地方,怪不得!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原來那手鏈裏竟封印著未曦的魂魄。可他又實在想不明白,玉君的元神怎麽就被封印在裏麵?


    “可是師父,這怎麽可能呢?!當時隻有我們幾個人在場,沒有人會這種法術,況且封印玉君的元神又是為何?我想不通誰會這麽做。”


    “你不懂天地道法、奇異幻術自然不會曉得,但是你那位師弟卻是精通的。我想其中緣由隻有他知道了。”


    “他?”


    “十有八九!可惜,剛剛我看鍾未曦身體裏的魂魄已受損,應是被某一種邪惡力量控製了,或者說......她的身體裏還有另外一種魂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現在極有可能是雙生魂。”


    痛、悔、怒、恐、驚如五毒般肆虐入侵著胡一鶴的五髒六腑,他恨不得此時有天雷施刑在自己身上,他想用身體上的疼痛緩解內心的悲痛。


    多麽的可笑!他追尋了千年之久,竟然不知道玉君的元神被囚禁了;太可氣,他還是沒能保護好她,這一世,竟讓敵人捷足先登,對她下了毒手;更懊惱的是,他曾經真的有那麽一刻認為他那歹毒的師弟改邪歸正了,他真的信他了。


    可事實上,他們都被他戲耍了,到今天才知道,原來背後竟有那麽大的一個陰謀。


    師父不明其中的緣由,可他早就猜到個大概。未曦體內的另一股靈魂,他怎麽可能猜不到是誰。


    王朝霞魂飛魄散,他那師弟又怎會善罷甘休。江振涵處心積慮所做的一切,原來就是為了讓王朝霞的魂魄寄生在未曦的體內,那麽他的下一步......


    他越想越害怕,恐懼讓他強製暫停了自己的胡思亂想,更確切的說他接受不了更殘酷的事實。他心裏堅定的信念,絕不會讓事態再繼續惡化下去,他要拚盡全力保護未曦。


    “雙生魂......”嘴裏不停念叨著這三個字。


    “師父,您剛才說手鏈可以救她是嗎?”


    “那裏麵畢竟封印的是她的元神。一旦找到秘訣,和現在的鍾未曦合二為一,迴歸本體,那麽她體內再強烈的黑暗靈魂也將被她至元至清的魂魄所覆滅。”


    “那您可知道手鏈現在何處?”


    “唉......此事說來話長。未曦這孩子的姥姥和我還有一些淵源,都是我們老一輩的恩恩怨怨啦,這個自然就不講給你聽了。


    我記得那一年她來這裏旅遊,我當時就在這個地方表演。當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認出了她,隻可惜她卻認不得我了......”鶴翁說到這裏,眼梢掠過一絲溫暖的笑意,意味深長,轉瞬即逝,又劃過一抹惘然在眉尾跳動。


    “恰在這時,她的兒子走了過來。從他們兩人談話中我得知她的外孫女叫鍾未曦。而且她還說夢裏曾有一隻白鶴托夢於她,告訴她一句話:木生於亥,壯於卯,死於未。並讓她好生照顧這個外孫女,切莫以孩子的性子任性所為。


    她還說是夢裏的白鶴指引她來到這個地方,尋找一個配有白鶴的竹節琉璃手鏈......我聽到這裏恍然醒悟,原來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我也斷定了她的外孫女就是王玉君的轉世。”


    “那後來又怎麽樣了?”


    “待人群退去之後,我便施了一個障眼法,變幻了模樣,使她如在夢幻中一般,把手鏈交到了她的手上,並叮囑她切莫把手鏈隨意送與他人。


    假若中間沒有節外生枝,這手鏈在未曦手上直到30歲,日夜相吸相融,等元神主動鏈接她這一世的身體,達到完全識別和認可,那麽她被禁錮的魂魄便可自行與她的本體相通,元神完好迴歸。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們能料得到開始,卻左右不了天意。


    中途還是發生了意外,這之後手鏈就下落不明了。”


    剛剛燃起的希望又被一盆冷水破滅,胡一鶴頹喪地趴在腿上,腦海裏忽然閃現出剛剛的那一句話:“師父,‘木生於亥,壯於卯,死於未’這句話什麽意思?”


    “十月謂之亥月,仲春二月謂之卯,六月之辰謂之未......”


    鶴翁起身麵朝正東方,憂歎道:“花朝東方白,且月葬竹紅!一鶴,定要在陽春二月之前找到那串手鏈,你和鍾未曦方可有一線生機。


    若是有違心意,就暫隨天意,切莫逆天而行,這是為師送你的最後一句話,你且去吧!”


    “師父......”


    胡一鶴迴過神的時候,鶴翁已不見了蹤影。


    他一個人坐在長椅上焦心如焚,愁腸千轉。


    “手鏈,未曦的手鏈,我要找到手鏈!”此時此刻滿腦子裏都是這個問題,像是迷了心智一般,走進了一個死胡同裏,無解。


    這時,未曦和九思也迴到了他身邊。看他眉目緊鎖憂心如惔的樣子,未曦擔心地問他:“怎麽了?老先生他對你說了什麽?”


    “未曦,你小的時候姥姥曾送給你一個手鏈,你知道它現在在哪裏嗎?”


    未曦鬆了一口氣,輕快地說道:“剛才在那邊小攤位前我就想告訴你這個事情呢,還沒來得及說就被你拉到這裏來了。”


    胡一鶴直起身子,緊張地握住未曦的手,道:“你快說!”


    “我想說,剛才那個手鏈我也有一個,好巧不巧的上麵還真有一隻白鶴。但是你又說是你送給我的,我卻一點記憶都沒有。


    我那個手鏈確實是小的時候姥姥去遊玩為我祈福迴來的,還叮囑我要時時留在身邊,不可隨意送人。隻不過後來......”


    “後來怎麽樣了?”


    未曦霎時低眉垂目不語了,她雙唇緊緊一抿,揪心的過往又浮上心頭,“我結婚的時候,手鏈被江振涵當作定情禮物要走了。中間差不多10年的時間我就再也沒見過,每次問起,他總是托辭說收藏了起來。


    可是前一陣子,我的手鏈卻奇跡地出現在了薑南的心裏診療室。據薑南說是她的一個病人去看病的時候正好手上戴著這個。


    因為之前薑南見過我的手鏈是什麽樣子的,所以她當時一眼便認出了那手鏈是我的。就想了個損招把手鏈留了下來交給了我。”


    “她有沒有說手鏈為何會在那個病人手上?”


    “嗯,薑南說是那個病人在一座山峰的古城樓裏撿到的。”


    “繼續說!”


    “我當時聽了就很疑惑,江振涵一直告訴我,說手鏈他收藏起來了,後來又說弄丟了,可為何會出現在山上?


    讓我更加心驚的是,有一次我在書房的桌子上看到過一幅畫。那幅畫裏的女子與我很像,她漂浮在半空中,手上戴著的就是這個手鏈。可是她手上卻鮮血直流......”


    未曦的眼裏泛起了淚花,她不知為何每每想到這幅畫就忍不住的想哭,心裏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蓄滿了無盡的悲傷似洪水泛濫止也止不住。


    而胡一鶴又何嚐不是這樣,那畫裏所描繪的明明就在他眼前真實發生過的,焚心挫骨的痛已經灼燒了他千年之久。而他這一世還是沒能阻擋住命運的洪流毫不留情地衝擊到她的身上,他終究錯過了。


    “所以,我心裏便有了異樣的感覺。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不詳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也是江振涵一直隱瞞我的。我便把手鏈收了起來,再也沒讓任何人知道它的下落。


    還有,你知道我經常做夢,我夢到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還有很多的山。


    薑南根據她的那個病人的描述在網上搜索到了撿到戒指的那座山,她拿給我看的時候,我徹底驚呆了,那就是我夢裏的山,一模一樣,可我保證,我從來沒有去過那裏。”


    胡一鶴驀然迴頭看向正東方,那裏是婺蒼山的山峰---紫雲巔,有一座古城樓赫然矗立於山巔之上。他拉起未曦朝著廣場正東方跑了幾步,“未曦,你看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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