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許一人以偏愛


    願盡餘生以慷慨


    ---馮唐《三十六大》


    驅車600多公裏,胡一鶴和未曦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他們把車停到停車場,出來的時候,門亭的保安大爺看到了胡一鶴,笑嗬嗬地走出來打招唿:“一鶴呀,宋伯可是好久沒見你迴來了啊!哈哈哈!”


    “宋伯,您是想我了還是想這個啦?”胡一鶴笑意溶溶地舉起手裏的青花瓷壇子,在他麵前晃了晃。


    宋伯眼睛立馬變得雪亮雪亮的,不由分說就將壇子搶過來抱在懷裏,哈哈大笑道:“還是你小子念著你大伯,知道我就好這口,你這麽久不來,可把我憋壞了。”


    宋伯興奮勁過去之後,才看到胡一鶴身邊還有個人呢,便好奇地問道:“哎呀,鶴啊,這是你媳婦兒嗎?長得可真標致的一個閨女。你這麽久不來是不是偷偷娶媳婦兒去了?哈哈哈......”


    站在一邊的未曦尷尬地一笑,即羞澀又難為情地趕忙解釋道:“宋伯,我是......”


    胡一鶴卻慌忙搶過話道:“這不正好請您老喝喜酒啦!”


    未曦一臉呆萌且訝然地看向胡一鶴,但是心裏的喜悅卻是抑製不住地往外冒泡,兩朵紅雲迅速在臉頰暈染開來,像極了詩裏所寫到的那句“芙蓉向臉兩邊開”。


    “好,好!這酒我今兒可得多喝點。”宋伯仰天長笑。


    “宋伯,咱先說好了,上班時間可不許喝,晚上下班再喝。”


    “這個我自然曉得,放心,大伯上次被罰了以後,就長記性了。今兒我下班早,一會兒帶迴家痛痛快快地喝,豈不樂哉!哈哈哈......”


    “那我們先走了,改天有時間再找您老暢飲幾杯。”


    “去吧,去吧。這個時間上山剛剛好,趁著還不算太冷,你們還能多玩幾天。”


    ......


    “從這裏上山我們要步行大約1個小時,你可以嗎?”


    未曦俏皮地宣告:“當然,小看我!”


    胡一鶴會心一笑,“等你爬到了山頂,我就高高地看你。”還不忘食指在未曦腦門上輕輕彈一下,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兩人一起往山上走去了。


    上山的路很平坦,曲曲繞繞倒也節省了不少體力。路兩旁的植被還是那麽蔥蔥蔚蔚,林間還有飛鳥時而盤旋鳴飛,小野兔忽而從草叢間蹦跳到路上。


    奇怪的很,這裏的小動物好像都不怕人,大可徑直走到它們跟前,但是當你蹲下想要跟它們打招唿的時候,忽然又意識到了可能有危險就又竄進了草叢裏,跑的無影了。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好在沿途的風景安撫著疲躁的心情,若不然早在未曦看到山上山下有車輛來往的時候,她就開始發問了---為什麽他們不直接開車上來?


    等他們又繞過一個彎道,氣喘籲籲到達半山腰的時候,眼前赫然出現一個曲徑通幽處---雲棲竹徑!


    左前方立著一個巨大石頭,上麵雕刻著這四個大字。


    抬眼望去,萬竿修竹,挺拔參天,翠意盎然,幽深靜謐中透著超脫世俗的仙氣,彷佛踏入了隱士深居之地。


    曲徑的兩邊站立著一隻仰天長鳴的白鶴,還有一隻也是同樣昂首嘶鳴的白鹿。但是這隻鹿左前腿高抬,頭頂上隻有一隻角,背部有花紋和有飛翔的雙翼,還長著長尾巴。


    “這隻鹿倒是很奇特啊!從來沒見過還長有翅膀的鹿。”未曦不禁驚歎道。


    胡一鶴淡然地迴道:“這隻是天鹿,隻在上古傳說裏有出現過它的記載。”


    “怪不得呢!這隻鶴下麵還有一行字:羨青山有思,白鶴忘機。”


    未曦停在這隻鶴前,久久凝視著它。這隻鶴雕刻的惟妙惟肖,特別是它的眼睛,黑晶透亮,仿佛在凝思眺望。


    未曦莫名地從它的眼睛裏讀到了一種憂思和切盼。就在她的手指輕觸上那黑珍珠的時候,一股電流竄到心底好似連接上了它的悲思。


    她也不知道為何每次見到有鶴出現,就忍不住駐足停留多看幾眼,忍不住去撫摸它們,好像它們會突然動起來伸開翅膀要擁抱她一般。


    “這兩個白鶴和鹿是我找人雕刻後捐贈的。”


    “你?”未曦不可置信地望著胡一鶴。


    “我以前府上的門前就有它們兩個,所以就讓雕刻師傅一比一複刻了出來。”


    “你府上?這話說的我好像突然穿越了似的。”未曦咯咯笑起來,“那為什麽要放在這裏?”


    胡一鶴抬頭望向前方,道:“因為上麵有我守護的東西!走吧!”


    穿過這條幽篁竹徑,傍晚時分,他們從一條青石天梯拾階而上,來到了一座山坡上。


    未曦從山坡上眺望遠方,看遠山、看雲霧、看河流、看竹林......此刻仿佛整個蒼穹,萬事萬物都裝在了自己的心裏。


    “心寬可容納百川”大抵就是這種感覺了。浩渺蒼穹,雲山蒼蒼,人類不過螻蟻、塵埃罷了。


    生命轉瞬即逝,萬劫太極長,計較些什麽。


    什麽功名利祿,富貴榮華都是變數,唯有敞開懷抱盡情地享受平淡和擁抱自由才是永恆。


    “我的全部野心就是自由一生。”未曦朝著山峰高聲呐喊,一陣風吹來,撩撥起她的秀發,夕陽的晚霞映照著她秀美的臉龐,她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自由女神,平靜高雅。


    遠處的天空好像打開了一個時空洞口,從裏麵噴射出金燦燦的光芒璀璨了整片的山坡。胡一鶴站在未曦身側,手輕輕搭上她的肩膀,“看那邊!”


    未曦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空中有一朵雲彩仿佛變化作一個投影儀,投下萬丈金光鋪射在一片茶園上。


    那片茶園霎時像是千萬棵桂花樹爭相齊放,和整座山其他的幽綠景色大相徑庭,獨樹一幟的桂黃色。一細想,倒像是這個山坡黃袍加身一般了。


    “好美啊!這一片怎麽會和其他地方不一樣?”


    “所以我們才一定要趕到這個時候到達這裏,才能看到如此奇景。一會兒太陽落山了,它就又恢複到原來的青綠色了。”


    “可我剛剛看到這是一片茶園啊,怎麽會有這麽神奇的變化?”


    “真的不記得了嗎?難道一點點熟悉的感覺也沒有?”胡一鶴的眉頭鎖住了幾縷愁緒,被金光渲染上一層古老和神秘的色彩。


    他的眼眸裏折射出的迫切期待驀地讓未曦一陣心疼,“他在期待什麽?他想要什麽樣的答案才會舒展眉頭?”


    他拉著她走近這片茶園,急切地說道:“你再仔細看看,有沒有想起什麽?”


    未曦很是詫異地蹲下去,鼻尖湊近茶葉片,仔細地辨別著茶香和茶尖。


    “我想起來了,這是不是你送我的雲霧青竹?”


    金光從他臉龐上溜走,順便也帶走了他的希冀!胡一鶴失望地微微一笑,道:“是!”


    “真的是?太棒了!今天終於見到它的‘廬山真麵目了。這茶不光是長在這個人跡罕至的地方,而且還能有如此奇特的光照現象,這茶想必是借了這金光的福澤,才有它獨一無二的香氣和味道吧?”未曦並沒有注意到胡一鶴的情緒變化,她沉浸在茶葉帶給她的神奇體驗中,顧不得其他的了。


    她像愛撫嬰兒的臉蛋一樣,欣賞著茶葉片的陰柔和光澤。


    她站起身環顧了一遍整片山坡,驚唿道:“看來這種茶的主人也是相當了不得了,他肯定是研究過的,知道把茶種在這片區域。


    你看,若是選在其他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會出現這種奇景,唯獨在這裏!太陽東升西落,有群山遮擋,唯獨這一片每次太陽經過的時候沒有任何的遮擋物。


    太陽的光輝盡情地灑在這片茶園上,既許此地以偏愛!”


    胡一鶴靜靜地看著她深思,凝視,恍然大悟,滔滔不絕......笑容凝固在臉上,思緒飄迴了千年前。


    “是她!就是她!”玉君的身影在眼前漸漸清晰起來......那日她帶他去看她自己精心培育的茶苗,她也如這般欣喜,驚歎,沉思,滔滔不絕......


    “那這葉片是不是也有特殊之處?它裏麵的成分肯定和其他的茶葉不同,要不然它也不會因為太陽的光照而瞬間變幻了顏色,對不對?”


    清亮的聲音從山那邊迴響起來的時候,胡一鶴才從遙遠的時光裏緩過神來。未曦清透的目光在他的眼睛裏閃爍歡跳,遠山黛眉隨著眼波流轉挑逗,紅唇若蓮花瓣輕啟,他像是被灌醉了晚霞釀的美酒,雙眼迷離蒙上了一層水霧。


    “想什麽呢?問你話呢!”未曦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噢......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算了,不用問我也猜得到,肯定是茶葉品種的問題。你給我說說,你是怎麽發現的?”


    “是一位故人教給我的,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們兩個知道:它要生長在哪裏;它需要借助怎樣的天時地利;它需要怎樣地去精心培育;它的獨特之處又在哪裏......這些隻有我們兩個知道。”胡一鶴一再地強調重複著那幾個字,他希望未曦能聽得懂,他希望能喚起她一點的記憶。


    可惜......好像事情總與願相違。


    “是嗎?我對這茶特別喜歡,特別感興趣,簡直就是長在我心坎兒上了。


    改天有機會一定帶我認識一下你那位故人,我現在都想好了好多的問題要請教他。”


    胡一鶴柔情似水地望著她,呢喃道:“很快你就會見到她了......”


    未曦再轉身的時候,夕陽悄然收起了底色,那一片茶園果真又恢複了原有的麵貌。


    從茶園離開,胡一鶴帶著未曦繼續往前走。


    “我們什麽時候下山?眼看著天就要黑了。”


    “我們不迴去了。”


    “不迴去?不迴去住哪裏?你不會告訴我要在山上露宿吧?”


    正說著話,胡一鶴就停下了腳步,輕抿淡笑地平視著前方,未曦跟隨他的目光也往前看去,“我的上帝啊!那裏竟有座房子!”眼跳心驚,止不住的訝歎唿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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