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祁甘雨,膏澤流盈。


    習習祥風,啟滯導生。


    ---晉張華《太康六年三月三日後園會詩》


    “能說說玉君嗎?”


    胡一鶴心裏一刹,他沒想到未曦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他茫然無措,不知如何開口。


    “我聽你經常提起她的名字,我和她很像嗎?”


    “唔!很像......很像!”胡一鶴小心謹慎的迴答。


    忽心裏又一轉彎,不如敞開好好跟她講一講吧,她那麽冰雪聰明,想必會悟到一點什麽!


    於是,他敞開心懷,繼續說道:“你們兩個很像,長得很像,性格也像,做事對人待物都如出一轍。隻不過你比她更加沉穩,溫婉一些。


    她冰雪聰明,善良有愛,精靈古怪的,有時很淘氣,愛耍小脾氣,卻很勇敢,不畏權勢,不受約束......”


    未曦的心裏一股酸酸澀澀的東西攪動的脾胃不適,鼻腔也酸酸的,“原來在他心裏,他的玉君竟占有如此重要的位置,這麽令他念念不忘。也難怪他幾次看著我卻喊她的名字,想必是太過思念玉君吧!”


    心裏的失落和難過開始下一場大雨,打濕了她剛剛如花蕾般的悸動,她甚至因為剛剛滾燙的臉蛋而自慚形穢,為自己的不矜持而汗顏。


    一場雨過後,提著一顆濕噠噠的心,還是忍不住繼續問道:“那她去了哪裏?”


    “她......離我很近。”


    “你們為什麽會分開?”


    “她不記得我了。”


    “她......失憶了?”


    “算是吧!但是隻要她平安度過這一世,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想早晚有一天她會記起你的。”


    “你真的覺得會嗎?”


    “會的,一定會的!”


    ”一定會的,他和玉君一定會團圓的!而我......我會何去何從?我會怎麽樣?


    擺脫掉江振涵的控製,恢複我的自由身,然後我要過我自己喜歡的生活,哪怕窮困潦倒,哪怕吃糠咽菜,哪怕流浪!


    去我想去的地方,去我夢裏的那座山看看,去找我的姥姥聊聊天......”


    “未曦,你有沒有想過,你做的夢或許是另一個時空裏真實的存在,或者它們在提示你一些什麽?”


    “自我很小的時候,我就不斷地做夢,夢中的情形雜亂無章很難拚湊的完整。


    有的夢很虛幻飄渺,我不覺得它能代表什麽。可有的夢確是刻骨銘心的,醒來錐心刺骨的痛感,還有揮之不去的眷戀,心之向往的迷戀,這些又不得不讓我懷疑,這裏麵是否真的有什麽玄機!”


    “你說你會夢到我,都夢到我什麽?”


    “我也不清楚那是不是你,那人經常出現在我夢裏。他唿喚我跟著他一起走,他帶著我飛跑。


    他穿著古人的衣服去打仗,我日日倚門前等他歸來。我哭著對他說,他為什麽不早點來......可在這些畫麵裏我從未看清過他的麵孔。他就這樣,日複一日,周而複始地出現在我的夢裏。


    隻有一次......他要和別人結婚了,我就站在不遠處看著,痛不欲生。他......”


    未曦說著說著,竟哽咽住了!她凝望著胡一鶴那張熟悉的麵孔,好似夢裏的痛又跨越時空重複作用在了她的心上。她眨著眼睛硬把淚水退了迴去,苦澀含笑道:“他轉身的時候,我終於看見了,那人......與你很像!可是,我知道,那不是你......”


    就在淚水即將要滑落下的那一刹那,胡一鶴快速轉頭看向窗外。等他確定那些唿之欲出的眼淚已經被他隱藏的不露一絲痕跡之後,才又轉了迴來看著未曦懇切地說道:“如果那人是我呢?”


    未曦驚愕地望著他深切濃蜜的眼睛,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白兔,她的慌張無措與他的鎮定熱切相互碰撞摩擦。


    她怕了,退縮了!


    他意識到自己太心急,嚇到了她!隨即開玩笑的口吻說道:“如果真的是我,我豈不是有千歲了。好似有一個成語叫做---千歲鶴歸,還真是會逢其適啊!”


    未曦淺笑道:“應是千年王八萬年龜這句更吻合吧!”


    隨後,兩人相視而笑。


    夜寂靜,寒聲碎,爐火還在劈裏啪啦地搖曳著。和胡一鶴的對話揉碎了未曦的一顆玻璃心,化作酸澀的淚水噙在眼中,在燈火中晶瑩閃爍。


    相思之苦,積聚在胡一鶴的眉頭,也凝結在他心間。愛意隨風起,風止意難平,“可惜未曦你不知我的心意!而我,卻在愈發深沉的,永不停止愛你的自由意識裏,深度沉淪。”


    胡一鶴思量著未曦最後的一句話,她說她一定會記起他。


    可他卻不知,即使她不記得他,她的心此刻也在因為她而意難平。


    他們好像不止這樣,但是現在隻能這樣了。


    第二天清早,太陽剛剛升起地平線,林間的鳥兒們開始琴瑟和鳴,問候雲朵早安。


    暖烘烘的屋子裏休息了一晚上,胡一鶴和未曦走出木屋,伸展雙臂,敞開胸懷,站在天然氧吧裏,盡情唿吸著最新鮮的氧氣,頓覺神清氣爽,歡悅療愈。


    “昨晚休息地怎麽樣?”胡一鶴明眸煥彩地望著未曦。


    “這是我最近以來睡得最香的一晚了。興許是昨天跑得太累了,我竟沒有做夢,一覺睡到天亮,太舒服了!你呢?”


    “我也很好......阿嚏......阿嚏!”胡一鶴連著打了兩個噴嚏,揉了揉悶重的鼻子。


    昨晚他守了她一夜,幾乎沒怎麽睡!他怕她蹬被子著了涼,怕壁爐裏的柴火熄滅了,怕附近有野獸出沒。守著熟睡的她,心裏更踏實更歡喜。


    未曦擔心地問道:“怎麽了?昨天是不是受涼了?”


    胡一鶴淡然一笑:“沒事,阿嚏......”


    未曦進房間把胡一鶴的外套拿出來為他披上,有點著急上火地說道:“我們得想辦法盡快離開這裏了,我怕你真的凍感冒了!”


    昨日林中的濃濃霧氣像是被鎮元大仙的袖裏乾坤法術輕鬆收攏了迴去一般,此刻的密林一派清朗!竹竿與竿之間都感覺到可以輕快地大口暢通唿吸了。澄淨的天空絲綢般柔滑,晨光自山巔射出萬道慈光穿透扶蘇枝葉,萬般舒爽自在。


    胡一鶴掏出手機,對著空中尋找信號,不到一分鍾的時間,手機“當”一聲,屏幕上顯示電量極低,將在30秒後關機。他無奈地說道:“手機關機了,聯係不上薑南她們,咱們隻能靠自己摸索著出去了。這裏既是護林員住的地方,我想肯定有來往的通道,你在這等我,我四處去看看。”


    “嗯。”


    胡一鶴繞著木屋的四周轉了一圈又一圈,除了密密叢叢的參天竹林並沒有找到明顯的小道可以通行。


    “難道還硬要從竹林穿行迴去嗎?來時的路也沒有標記,這樣盲目地往迴走,迷路的大概率是很高的,說不定他們會陷入一個死循環!”


    正當他犯愁之際,未曦小跑著來到他身邊,急切地詢問他:“怎麽樣?有什麽發現嗎?”


    胡一鶴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周邊我仔細查看過了,並沒有什麽發現。實在沒有辦法,我們就隻能隨意闖了,但是有可能會迷路。”


    未曦低頭沉思片刻,輕緩地說道:“我倒是有個想法,就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哦?說說看!”


    “這個地方曾經出現在我的夢裏,我告訴你的,包括書中寫到的,都隻是其中一半,那個夢裏還有一半是我從這裏走出去的情景......”


    胡一鶴驚訝地張大嘴巴,又喜又疑地問道:“還有這事?!”


    問完這個問題,他忽然覺得自己問的多餘了,因為他心裏已經非常確信了:沒錯!她肯定知道!千年前,等他從戰場上迴來,她和師傅已然消失不見了。


    他到處找他們,找了十幾日,整個山林幾乎翻遍了,也沒有找到。他當時就很疑惑,她和師傅到底是怎麽走出去的,她一個弱女子帶著病重的師傅,隨時還有野獸伏擊,要想走出去簡直比登天還難啊!


    他歡喜地接著說道:“我們就按你夢裏提示的走,絕對沒問題!”


    “可是......那隻是夢啊!再說我覺得太玄乎了,我做完那個夢醒來,都覺得也就在夢裏才會有這種玄之又玄的事。”


    胡一鶴溫軟地笑道:“我們不妨試試,反正現在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未曦又想了一想,嘴角微揚道:“跟我來!”她拉著胡一鶴的手走到木屋的後麵。


    這裏與其他周邊也沒什麽兩樣,隻是這麵的竹林貌似更加的茂密,嚴絲合縫;而且雜草粗壯高大,密不透風,仿佛在這邊築起了一道天然的綠竹牆。


    胡一鶴疑惑地望著未曦,她嬌俏地挑了下眉,一抹如含苞待放的荷花般嫵媚的神情,讓他的心魂蕩漾開來。


    隻聽她侃笑著說:“勞煩胡先生把這幾棵竹子還有這一片雜草砍掉啊!”


    “好,願為鍾女士效勞。”胡一鶴含笑如醉人的美酒在唇間暈漾,那股濃鬱的魅力竟不自覺讓未曦微醺紅了臉。


    胡一鶴從木屋裏取來砍刀,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這一片的竹竿和雜草清理幹淨了。


    一座石碑赫然出現在了他們眼前,這是一個無字石頭碑。碑高約1.7米,寬約0.7米,頂端弧形。他們瞬間被驚呆了,沒有想到這裏竟藏著這樣一個大石碑。


    “我沒有想到它竟會如此巨大!那我們兩個要怎麽推倒它啊?”


    “推......推倒它?!”胡一鶴驚得下巴快脫臼了,他瞪大眼睛看向未曦,倒吸一口冷氣。


    “對啊!我都說了,夢裏的不現實,你還非要試試!”


    胡一鶴哭笑不得道:“那你倒說說,你在夢裏是怎麽把它推倒的?”


    “我就輕輕一碰,它就倒了啊!可倒向的是我這邊,我差點被它砸到!”


    胡一鶴半信半疑地走到碑前,用手試著推了一下,又使出7分的力氣,最後又將全身力氣都集中到雙手上,石碑依然巍然不動,仿佛剛剛的推力隻是一陣風飄過而已。


    他頹喪地退了迴來,喪氣地搖搖頭:“我想我們兩個人也沒辦法把它推倒了!”


    未曦不以為然地繞著石碑轉了一圈,她從前邊看看,又走到石碑後麵盯著出神。


    她靜靜地站立在石碑後麵,一會兒,隻見她伸出雙手,朝著石碑使出全身的力氣,猛推過去。眨眼間石碑“咚”的一聲巨響砸到了地上。腳下的大地都在打顫。


    “小心!”胡一鶴眼疾手快,大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眼看就要隨著石碑撲倒的未曦。她因為用力過猛撲了個空,差點被帶倒。


    驚魂未定之餘,他們身後突然發出“刷刷......刷刷......“的聲響,連綿不斷!


    數丈高的草木密叢如巨浪猛烈襲擊過境一般,紛紛匍匐倒在地上。眼前赫然現出一條一望無際的綠色通道來。


    他們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胡一鶴屏息凝神差點被來不及吞咽的一口水嗆到,他緩過神來,心有餘悸地說道:“幸好你從後麵推倒,若不然真的要被它砸到了!”


    千年前,她是否也是像今天這般從這裏離開的,他尚不能確定,或許是或許不是。但是他唯一能確定的是,她的夢裏有股神秘的力量在給她指引。


    她千年塵封的記憶開始有了裂縫,有曙光照進了裏麵,他們兩個或許不是孤軍奮戰,還有人在暗中保佑守護,這令他更加的驚喜萬分。


    他望著麵前從天而降的綠毯小道,歡欣鼓舞地牽起未曦的手:“走!”


    未曦還在剛才的虛驚中錯愕著,就被胡一鶴拉著走進了竹林裏。


    在這條神秘而又夢幻般的綠毯上,他在前麵牽著她的手,她在後麵望著他的背影......有那麽一刻,她恍惚中又看到了夢裏那個人:玉簪輕挽半束發,半披長發隨意散落,發梢輕揚;玉白雲錦白鶴羽長衫,他拉著她的手,在青色煙霧籠罩的草原上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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