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萬事難忘,


    惟有輕別。


    ---周邦彥《浪淘沙慢》


    吃過早飯,茶茶就圍著胡一鶴身邊不停地跑來跑去。她仿佛樂在其中,隻是她轉來轉去的繞的周圍的人都暈頭暈腦的。


    亓媽亓叔從來沒享受過這種兒孫繞膝歡樂嬉鬧的天倫之樂,她倆一直樂嗬嗬地盯著茶茶,眼睛一眨不眨,嘴巴從開始吃飯到現在就沒合上過。


    亓媽更是笑得前仰後合地說道:“哈哈哈......茶茶,來,快來姥姥這裏。姥姥可稀罕你了,長得可真像你媽媽小時候,乖巧又懂事,還那麽機靈,太討人喜了!”


    茶茶聽到有人喊她,轉悠悠地就轉進了亓媽的懷裏,撒嬌著說道:“姥姥,我沒有見過你呀?你是哪裏來的神仙?”


    引得亓媽和亓叔哄堂大笑:“哎呦!我們茶茶說我是神仙嘍!”


    “茶茶,不許亂說!”未曦麵露慍色說道。


    “不礙事!不礙事!我愛聽,當神仙多好,是不是?茶茶!”


    在一旁看熱鬧的胡一鶴開口道:“亓媽,亓叔,一會我帶未曦和茶茶去外麵轉一圈,您二老在家休息。”


    亓媽點頭應道:“好,好!哎,把茶茶留在家裏吧!你們兩個去就行啦,外麵天有點冷。”


    “不要,不要!我就要去!”茶茶一聽著急了,從亓媽懷裏跑開又紮到胡一鶴懷裏,眨巴著兩隻黑溜溜的大眼睛,問道:“胡一鶴,我們要去哪裏玩啊?”


    眾人不免又是一陣歡笑。


    “我們去一個很特別的地方。”


    未曦輕輕地問道:“遠不遠?我們要怎麽過去?”


    胡一鶴這才想起,他們沒有車子開。正踟躕間,隻聽亓叔說道:“院裏有我的電動車,還有自行車,要不是很遠的話,你們騎著去,多好!”


    “這個可以。”未曦眼睛一亮,瞬間點燃了她的興致,她平生是最不喜歡坐車的,假若能騎自行車她肯定更樂意選擇的。況且這鄉間的沿途風景,還是騎車子視野更寬闊,欣賞的更到位,那種舒悅的心情和深刻的感悟哪是坐在汽車裏能比得了的。


    “那好,我騎電動車帶著茶茶,你來騎自行車。”胡一鶴也被她的情緒所感染,興致高昂地舉雙手讚同。


    “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這裏有一條蜿蜒盤行的公路,公路兩旁是一望無際的茶園。黃黃綠綠的茶葉沒有因為冬日的淩冽而變得摧枯拉朽。相反地遠眺望去依舊是鬱鬱蔥蔥,成片地簇擁在山坡上,如波浪般綿延起伏。


    金色的陽光普照著這片大地,折射出鵝黃般的絢麗,為它們茁壯的生命力喝彩。


    時值冬日,已過了采摘季,茶園裏還是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茶農在田間勞作,沒事便上山修剪一二。


    冬日的茶園別有一番風味,似是經曆了一年的繁華和浮躁之後沉澱下來的莊重和沉靜。山風從茶山間隙吹來帶著一絲霸道和冷酷,穿過脖縫,闖進厚厚的大衣裏。裏麵好似還夾雜著陳香和蜜香的山野之氣,撲鼻而來。


    未曦騎著單車在公路上徜徉,她心喜之下按動了車把上的響鈴,清脆悅耳的鈴聲,讓她情不自禁地哼唱起那首《天空之城》。


    胡一鶴騎著電動車,載著茶茶,未曦緊緊跟在後麵。


    “茶茶,冷不冷啊?”胡一鶴感受著冷冽的風,看到懷裏的茶茶已經被風吹得鋪滿紅暈的臉蛋,慢慢停住了電車。


    “我不冷。胡一鶴,我太開心了,我越來越喜歡你了!”茶茶開心地朝著前方歡唿著。


    這才是生命最原始最本初的狀態吧!想來大自然最清純的力量和氣息是連小孩子都陶醉不已的。放逐於自然,歸於天地,是靈魂最終的憩息。


    胡一鶴把茶茶轉過來,麵朝著自己。用厚厚的大衣把她包裹在懷裏,竊喜地說道:“這樣就暖和了吧!”


    茶茶整個蜷縮在他的懷裏,從包裹的大衣裏露出頭嘟著小嘴說道:“這樣我就看不到風景了。”


    “哈哈哈......你可以露出兩隻眼睛瞅著看,很快我們就到了,你就可以盡情地瀏覽啦!”


    未曦的單車也趕了上來,停在他們身旁,胡一鶴關切地問道:“冷不冷?出門的時候就忘了帶上手套了。”


    “還行,我覺得挺好。這一路的風景就夠我心潮澎湃了,哪裏還覺得冷!”未曦莞爾笑著。


    茶茶又探出半個腦袋,撒嬌抱怨道:“媽媽,你騎的太慢了,你要加油追上我們呦!”


    “那你們騎慢一點等著我呀!”


    “不行,太慢了不舒服,我要快的。我要張開翅膀像飛一樣的,對不對,胡一鶴?”


    胡一鶴低頭對上茶茶那雙清透水靈靈的大眼睛,那流光似潺潺流水般滑進他的眼睛,他燦笑道:“茶茶說的對。我們要像飛一樣的感覺,哈哈哈......”


    山邊大塊的雲朵隨著風在各個山峰間賽跑,轉瞬間唿一陣風從身後推來,似在催促他們趕快騎行,又似給他們飛一樣的騎行助力加油。茶園裏也頓時掀起一陣陣碧波風浪像是諾咕咪牌般推倒著朝山峰湧去。


    未曦看到此情此景,一個母親潛在的教育機製被啟動。萬千母親大都會巧妙地抓住任何一個恰合時宜的機會,考察一下自己的孩子,是否具有某方麵的天賦。


    未曦毫不例外,她饒有興致地問起茶茶:“茶,你快看,那邊茶園看起來像什麽?發揮你的想象力,好好思考一下。”


    茶茶好奇地探出小腦袋,眼睛往茶園的方向一瞟,張口即道:“像麵包,媽媽。”


    未曦欣慰地點點頭,看得出她對茶茶的考核很是滿意。


    “我還以為她會說像排骨。”胡一鶴微笑著說。


    “那個才像排骨呢!”


    二人順著茶茶手指的方向抬頭望去,天空上一條條帶狀雲,真的如排骨點綴在瓦藍廣袤的上空。


    “在她這裏果然還是逃不開骨頭的梗。”胡一鶴和未曦歡笑對視,又繼續向前行去了。


    約莫20分鍾以後,他們到了另外一片茶園區。胡一鶴指著茶園的一高處,歡愉地說道:“看到沒?那裏的木屋,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


    未曦抬眼望去坐立在茶園半山腰上有一座古木色的兩層木屋,赫然醒目,極其古樸雅致,半掩在一片青綠紗幔之中。


    這讓未曦想起經常在電視劇上看到的名士隱居之所大抵就是這樣子的吧!


    “我們把車停放在這裏,順著這個台階就可以直接走上去啦!”


    他們把車子停放好,胡一鶴拎著茶茶的手,茶茶牽著媽媽的手,三人一起拾階而上。


    未曦累的在後麵走走停停,胡一鶴和茶茶像是沒事一般“噌噌噌”地抬腳就跑,眼看就快到階梯頭上了。


    “媽媽,你快點!加油,加油啊!”


    未曦氣喘籲籲地說道:“我的天啊!你們怎麽體力那麽好。看來我真的是太缺乏鍛煉了。不行,以後我也得多加運動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到頂了,胡一鶴和茶茶伸手把未曦從最後一個台階拉了上來。


    “哇!這上麵的空氣那麽好!”未曦不禁感歎道。從四麵八方而來的沁人心脾的仙氣不疾不徐,盈灌滿懷,有一種從頭到腳換了血液一般的暢然舒意。山黛滿目,清冽蜿蜒,天上甘泉泠泠清甜沁入心田。


    “喜歡這裏?”


    “嗯!我從小就愛幻想,就經常夢想著我每天一醒來,就被山巒幽林環抱著,我的耳邊是山鳥婉轉呦鳴的聲音,還有山風在叢林枝頭搖曳的沙沙聲響,溫軟的細風在我身邊輕繞......現在這種感覺卻突然出現了,你明白那種感覺嗎?”


    未曦激動地向胡一鶴訴說著她心裏無比的顫動,神采煥發的容貌看的人心蕩漾。


    正當兩人沉浸其中,身後有個粗獷憨笑的聲音響起:“嗨!這是哪來的小娃娃啊?哈哈哈!”


    二人忙迴頭,原來是茶茶趁他二人不注意直接跑進了房子裏,被人家主人笑著追問了出來。


    “老何!”胡一鶴一聲高嗓門,驚得大家都紛紛抬起頭互相望著。


    “啊呀!哈哈哈......怎麽是你小子?哪陣風把你吹來了?”老何激動地一手拍打在胡一鶴的肩膀上。


    未曦看清了眼前這個麵容粗糙滄桑的男士,脫口而出道:“舅舅?!”


    “是......未曦?你是未曦不是?”這一聲喚,徹底驚呆了老何!


    他不相信地揉揉眼睛,睜大眼睛盯了好幾秒鍾才確定眼前的人就是他疼愛有加、許久未見麵的外甥女---鍾未曦。


    “舅舅,是我!我是未曦......”頓時潮潤潤的霧氣迷糊住了未曦的雙眼。


    老何老淚縱橫地抓著未曦的手,顫抖著嗓音說道:“閨女,你啥時候來的?老舅可想你了!”


    “媽媽......”茶茶看到媽媽流淚以為發生了什麽事,伸開手臂攔在她麵前。帶著不悅的奶音說道:“你是誰?哪裏來的老仙人,莫要欺負我媽媽!”


    未曦嗔笑道:“茶茶,這是舅姥爺,快叫‘舅姥爺’!”


    “嗷......原來是自家仙人啊!舅姥爺,你好,我是媽媽的女兒,我叫茶茶。”


    “哈哈哈......茶茶,舅姥爺還是第一次見你呢,與你媽媽小時候真像。生的好看又有福相,舅姥爺抱抱......”說著就把茶茶抱了起來,笑容滿麵地招唿大家走進了木屋裏麵。


    眾人進到屋裏圍著一張茶桌坐下,老何為大家沏了一壺好茶,忙完之後才問道:“未曦啊,怎麽突然想到迴這裏來了呢?”


    “舅舅,我是出來玩,正好住在隔壁村亓媽家裏,就是姥姥經常帶我去的那裏。然後,是胡一鶴帶我過來,我才知道原來竟離你的茶園這麽近。”


    “哈哈哈,你說的是老亓啊,茶園趕上采摘季的時候你亓叔就是在我這個茶園裏工作的。你亓媽就在城中一鶴那裏給他做做飯收拾些家務......”老何猛然想起了什麽,詫異地問道:“你和一鶴你們兩個認識?”


    未曦剛才就很納悶這個問題了,這會兒看到胡一鶴和舅舅竟如此相談甚歡,更是頭頂疑雲重重了。她也忍不住迴頭問到胡一鶴:“你為什麽和舅舅那麽熟?而且,你怎麽知道這是我舅舅的?”


    胡一鶴淺淺一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老何暢然大笑起來,心裏一陣唏噓道:“你們倆這......細說起來還真是源遠流長呐!


    未曦啊,當年你執意要迴家,就在你走後的那個暑假,你姥姥外出的時候就碰到了生病的一鶴躺在路邊上。那時他還是個少年,和你相差無幾,你姥姥就把他帶迴了家,在家裏照料他治病養傷。


    大概住了接近兩年的時間吧,一鶴才離開。可巧了這兩年你也沒迴來過,所以陰差陽錯的你倆就沒見上麵。”


    “原來當年姥姥說的撿了個孩子,要照料他,說的就是你啊?”未曦兩眼發直,錯愕地望著胡一鶴,為自己錯過了人生中至尊珍貴的時刻而懊悔不已。


    胡一鶴用同樣深刻複雜的眼神迴望著未曦,眼裏盡是惋惜和落寞,悶聲說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和老何的關係。上次中元節我迴來祭拜老人,等我們到了陵園的時候,你已經走了。”


    未曦的心裏已然不能再平靜下來,她和胡一鶴冥冥之中竟然錯過了這麽多!當年她是怎樣的執意要離開姥姥家,就連她自己到現在都是一片混沌!


    假若那一年她沒有離開,假若她最先遇到的是胡一鶴......結局會否盡如人意?她實在搞不清楚這世間的種種人情法則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章法。


    錯過了,就一切都太晚了。


    他們就像太陽係中的兩顆行星,在各自的軌道上有各自的運行方向,相遇隻是一瞬的閃亮和璀璨,遇見彼此是靈魂間的同頻共振。可是,它們之間的距離是有規律的......


    他們兩個的靈魂如何的契合,如何的惺惺相惜;兩顆心如何的想要靠近,擺在他們麵前的是一條無法跨越的銀河,而這條銀河足以讓未曦望而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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