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說神仙事,


    便神仙縱有,即是閑人。


    ---宋·張炎《憶舊遊·登蓬萊閣》


    “雅沁,這個月的廣告策劃方案我做完了,一會你拿去廣告公司,讓他們盡快做出一個模板出來。”


    “好的,姐!”


    “小雲,待會出版社的人要過來,你把上個季度滯銷的一些書籍整理出來,然後抽時間再去采購一些筆墨紙硯。”


    未曦見小雲沒動靜,以為她沒聽到,又喊了幾遍:“小雲!小雲?......”


    雅沁一轉頭看到咖啡操縱台旁站著的小雲,走過去推了一下她:“小雲,你幹嗎呢?”


    “啊?!怎麽了?”


    隻見她慌慌張張地抓起一塑料小包塞進口袋裏,胡亂在杯子裏攪拌著。


    “什麽怎麽了?你幹啥呢?姐叫你好幾遍,也不吱聲,想什麽呢?!”


    “啊!姐喊我了?我......我給姐泡咖啡呢,馬上過去,馬上過去。”


    雅沁心下一惑,今兒小雲好生奇怪,鬼鬼祟祟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小雲接著把咖啡端給未曦:“姐,給你泡了杯咖啡,你休息會我來做。”


    未曦接過咖啡,把剛才的話重複交代了一遍。


    “小雲,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看你臉色不太好。”


    “沒事,沒事的姐!我先去忙了!”


    一杯咖啡下肚,未曦竟覺一陣困意襲來。不知不覺已到中午時分,也不覺得餓,當下決定不如先去睡個午覺。她對雅沁囑咐了幾句,就走到樓上的休息室午休去了。


    霧氣騰騰的櫳翠密林裏,有一條蜿蜒小道,左邊一座晃晃悠悠的吊橋,橋下黑洞洞的深淵亦是濃霧滾滾,從橋底不斷發出烏哭狼嚎的叫聲,又仿佛聽到無數幽靈在哭泣,令人瑟戾發抖,似有木魅山鬼將要出沒。


    未曦置身於這鬼域絕地,並沒有多少恐慌,反而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個地方我好像來過!”


    正當她要繼續前行的時候,忽然就覺得背後一陣陰氣冷冷襲來。她轉頭往身後去看,並未發現什麽。


    就在她稍鬆懈的那一刻,猝然間,一隻魔爪衝過來扼住了她的脖子。她的整個身子瞬息間就被這股羅刹鬼魅的力量硬逼著倒退了好幾步,可是眼前什麽也看不到,隻有一團黑霧。


    那魔爪在她的脖頸上泄憤的用力,她覺得自己都能聽到骨頭碎裂綻開的聲音,她感覺自己的腦袋即將要被掐掉。她已經喘不過氣來了,臉腫脹得像是上了弦的發條越來越緊繃,越來越緊繃!


    她感覺不到是骨肉的疼痛還是窒息的痛苦。她想要掙紮,她試圖用手掰開那隻魔爪,卻發現連胳膊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半響,耳邊陰颼颼的迴聲串串響起:“你的身體是我的!是我的!哈哈哈......哈哈哈!”


    “救命......救命啊!”


    未曦大喊著從沙發床上坐起來。她驚恐地環視著四周,才發現原來又是個噩夢!


    “有段時間不做噩夢了,今天怎麽迴事?!”剛剛的恐懼造成的後遺症還未消散,餘驚還在發揮著強有力的作用,使得她的四肢如僵木一般,使不上一點力氣。未曦甩甩腦袋,試圖讓自己更加清醒一點。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在這個時候“嗡嗡”地振動了起來,未曦彎下背,伸長了胳膊夠到了手機,打開一看是弟媳-----蕭蕭打來的。


    電話一接聽就聽到對麵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姐......姐!出事了!嗚嗚......”


    未曦的心猛地一揪:“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你先別哭,說話!”


    “姐......剛剛法院來查封房子了,你快過來看看吧!咱媽嚇得高血壓也犯病了,現在正躺在床上,我真的沒辦法了,才給你打電話......”


    未曦焦急萬分,“鍾喆呢?他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他一早就出門了,到現在也沒見著人影。”電話另一頭的蕭蕭早已泣不成聲。


    未曦強作鎮定,苦澀的寬慰蕭蕭:“蕭蕭,你看好孩子和媽,別急!我馬上就過去!”


    未曦顧不得虛軟的身子,拖著沉重的步伐,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樓下。


    邊往外跑邊喊道:“雅沁,我家裏有急事,店裏交給你們了!”


    等兩個丫頭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狂奔到外麵不見了蹤影。


    未曦焦灼地趕到弟弟家的時候,房門大開,裏麵擠滿了西裝革履的一群人。


    她立即衝到臥室裏,蕭蕭正照看著躺在床上的媽媽。媽媽一見到未曦,眼淚就止不住地往外漾,虛弱無力地哭訴著:“未曦啊!未曦......快幫幫你弟弟!這是咱家的房子啊!他們憑什麽要拿走,你讓振涵想想辦法,千萬不能讓他們把房子收走了,這是咱們家的命啊......”


    “媽,媽!沒事的,有我在呢,剩下的交給我們好不好?!我不會讓他們把房子拿走的,你不能再這麽哭了,你的身體要緊啊!”看著母親一夕間蒼老憔悴的麵容,心裏像是針紮一樣的疼,眼淚如泉水般湧向臉頰,她埋下頭將母親摟在懷裏,淚眼婆娑地望向一邊默默哭泣的蕭蕭。


    “聯係上鍾喆了沒有?”


    “剛打通電話,他說在路上,快到了。和姐夫一起來的!”


    過了好一會兒,就聽到客廳裏一陣喧嘩聲,客套寒暄話你來我往,蕭蕭從臥室門縫往外瞧了一眼:“是姐夫和鍾喆迴來了。”


    未曦稍稍鬆了一口氣,躺在床上的媽媽聽到他們迴來了,也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你弟迴來了!快去看看到底怎麽迴事?”


    “媽,你快別管了,姐夫在呢!您老快躺下歇著吧!這血壓剛降下去。”蕭蕭一改先前愁雲密布,淚痕斑斑的臉,語氣明顯寬懈了下來。轉頭繼續盯著門縫往外看,自言自語地說道:“姐夫來了,還怕什麽!有姐夫在,肯定就沒問題了!”


    未曦瞥了一眼蕭蕭,再看看媽媽臉上已經舒展開的皺紋,就連最後一縷恐慌也在眼角上揚的時候消失殆盡。可她的心底卻縈起一股蕭瑟落寞的感傷。


    “姐,那些人好像和姐夫認識嗎?看著還挺客氣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姐夫就是厲害!”


    “可能吧!”未曦隨意應和一句。


    “走了,走了,走了!姐,他們都走了呢!”蕭蕭壓低了聲音,激動地搖手晃腦。


    未曦站起身,打開臥室的門走了出去。她看到樓道裏,江振涵正和那些製服人員握手、道謝、送別,旁邊的鍾喆點頭哈腰,隨即目送這些人上了電梯離開了。


    江振涵和鍾喆迴到客廳,蕭蕭和母親也都從臥室裏走了出來。


    母親顫顫巍巍地問道:“振涵啊!怎麽樣了?房子解決了嗎?”


    “媽,放心吧!我姐夫一句話的事,嗬嗬......解決了!看把你們給嚇得!”鍾喆一副無關緊要,無所謂的散漫樣子,輕描淡寫地將此事一概而過。


    母親不相信地望向江振涵,想從他那裏得到進一步肯定的迴答:“媽,沒事了,這房子我們答應明天把70多萬欠款全部還上,法院自然也就不會拍賣房子了。”


    “振涵哪!又給你添麻煩了,唉!鍾喆他對不住你,這麽多年我們欠你太多太多了,我這心裏過意不去......”老太太悲從中來,眼淚不自覺地又流了下來。


    “你看你!怎麽又哭上了,這不都解決了嘛!我姐夫他差那點錢嘛!真是的!”鍾喆豪不知恥地說道。


    “閉嘴,你這個逆子!我真是後悔為什麽要生你!這麽多年,若不是你姐夫一直在後邊給你擦屁股,我們一家人早就睡大街去了。今天,你還能說出這話,我......我真是要被你氣死了!”


    “蕭蕭,你扶著媽去屋裏休息吧,事情已經解決了,我們也就先走了,照顧好媽!”未曦接著對江振涵又說道:“我們走吧!”


    鍾喆呆呆地挽留,道:“哎,姐!別走啊,你們再待一會唄......”


    未曦拉著江振涵頭也不迴地離開了這裏。她一句話也不想多說,一分鍾也不想在這裏再待下去了,她也不想和鍾喆說一個字。


    江振涵開著車,未曦坐在後排座上,眼淚再也不受禁錮的狂肆地宣泄了下來。她心裏不知是何種滋味了,鍾喆一次又一次毫無悔改地闖禍生事,江振涵毫無怨言地拿錢填坑補坑,這一次10萬,下一次30萬......而她鍾未曦能做的是什麽?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鍾喆繼續惹禍,繼續無奈地看著江振涵掏錢砸錢!


    她什麽也做不了呀!以至於後來她們家有任何大大小小的事,都不告訴她了,直接繞過她都去找江振涵了。因為在他們眼裏,江振涵有錢,有錢就能擺平一切事,一切事在錢麵前都不算事!


    就連她的母親也這麽認為!她的媽媽自豪的不是因為她鍾未曦這個女兒,而是這個女兒嫁給了江振涵這個人。


    她剛開始責罵,訓斥,教育鍾喆;她勸誡媽媽要好好管教一下鍾喆;她和江振涵吵架,讓他停止這種愚蠢的行為。可是後來,她發現隻有她一個人在憤憤不平的發瘋,義憤填膺的不滿和指責卻成為她脾氣暴躁,不近人情的標誌。


    鍾喆依舊我行我素,媽媽充耳不聞,江振涵愛心泛濫,上了癮。他心甘情願當作鍾家的提款機,竟樂此不疲。


    那麽她鍾未曦是什麽?一個附屬品嗎?還是一座橋?一座連接地獄和天堂的可暢通無阻的橋梁!還是一把鑰匙?一把開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召之即來的寶庫的鑰匙!橋梁也好,鑰匙也好,它們身上承擔了深深的罪惡和愧疚,虧欠和羞恥,這些苦楚和憋屈誰又能了解?!


    隻是不知道搭橋之人,安放寶庫之人,究竟有何用意?單純的聖人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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