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檸攔下二人。


    用慢速的普通話問他們龔映霞的家在哪裏。


    那個女人熱心給溫檸指路:“你立國舅家的丫頭嘛!順著這條大路走進去,東邊第一排房子,從左往右第三家,黑色的大門那家就是!”


    “謝謝!謝謝!”


    溫檸趕緊往村子裏走。


    腳踩在地上咯吱咯吱響。


    幾分鍾後,溫檸找到了那對夫妻所說的那戶人家。


    家裏的大門開著半扇。


    溫檸走過去,趴著門,小心翼翼地探了個腦袋進去。


    結果剛一探進腦袋,一隻半人高的大黃狗就從旁邊竄了出來:“汪!汪汪!!”


    溫檸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猛地倒退兩步。


    還好那條大狗被鏈子拴著,竄到溫檸前方一米處,便無法靠近了。


    溫檸喘息著抬頭,一愣,看到了從板凳上站起來的龔映霞。


    龔映霞梳著麻花辮,穿著一件暗紅色的碎花襖,站在月台上看著溫檸。


    下一秒,龔映霞臉上露出笑容,踩著台階跑了下來。


    “溫老師!”


    龔映霞跑到溫檸麵前,激動得有點兒不知所措。


    溫檸小心地閃開那隻大黃狗,拍拍龔映霞的肩膀。


    溫檸對龔映霞打手語:“老師來了,別怕!”


    龔映霞臉蛋紅紅的,濃密偏黃色的頭發上落著雪花。


    從屋子裏走出一個披著軍綠色大襖的男人,衝著大門口嚷了一句:“誰啊?”


    男人正是龔映霞的父親龔立國。


    溫檸往前走了兩步,龔立國也認出了她:“溫……溫老師?你怎麽到家裏來了?”


    龔立國以前接送女兒開學放學,對溫檸有印象。


    龔立國馬上從台階走下來,態度尊敬地跟溫檸打了招唿。


    屋子裏生著爐子,煤氣的味道稍微有些嗆鼻。


    溫檸還見到了龔映霞的母親,是個雙腿殘疾的溫柔女人。


    聽說溫檸是龔映霞的老師,龔映霞的媽媽趕緊吩咐龔映霞給溫檸倒水、拿橘子。


    溫檸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


    希望龔映霞父母讓龔映霞繼續上學。


    龔映霞媽媽一看就是個沒有脾氣、凡事聽從丈夫的家庭婦女。


    她看了看一旁沉默的女兒龔映霞,沒有說話。


    龔立國頭發灰白,看了看女兒,對溫檸說道:“溫老師啊,我就倆姑娘。大女兒前幾年已經嫁人生孩子了。小霞生下來就聽不見,你說說,念書有什麽用嘛?”


    溫檸聽到這種論調,氣得不行,但保持著自己的體麵:“映霞爸爸,您說得不對。讀書雖然不一定可以出人頭地,但多讀書,可以辨別是非,有選擇的權利。映霞在學校很努力,很好學。”


    龔立國擺擺手:“哎!溫老師,我們就是村裏人。我女兒聾啞人,我對她沒有那麽大期望,多讀兩年書又能怎麽樣嘛?最後還不是得迴來嫁人?”


    溫檸立馬否定道:“不。映霞她還可以有很多種選擇。她可以選擇繼續讀初中高中,也可以選擇學一門手藝。城市裏的工作機會多,映霞還有很多條路可以選擇。”


    龔立國有點兒沒耐心了,歎口氣道:“溫老師,你說得好聽。現在工作不好找啊,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何況我們這孩子還是聾啞孩子,她以後怎麽能在城市混下去?太辛苦了!還不如早早嫁人。”


    一旁的龔映霞媽媽柔聲道:“溫老師,我們給映霞找的這戶人家不錯,雖然那男孩子沒有爹,但是那孩子挺老實的。比映霞大十來歲,肯定知道疼人。”


    “可是映霞才十五歲啊!法定結婚年齡都不到!”溫檸提高了音量。


    龔立國說:“這不是問題。村子裏都這樣,先辦席,以後再領證。”


    “……”


    溫檸扭頭看了龔映霞一眼。


    龔映霞坐在小板凳上,眼圈紅紅的。


    龔映霞睜著一雙眼睛盯著他們三個的嘴巴,仿佛想要看清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溫檸轉身麵向龔映霞,一邊打手語一邊問她:“映霞,你想嫁給那個人嗎?”


    龔映霞打手語:“不想。我想繼續讀書。我以後要親手養活我自己,選擇我喜歡的人在一起。我要自己選擇自己的人生。”


    溫檸轉身,看著龔映霞的父母:“你們是映霞的父母,也許你們認為你們的選擇是為她好。可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和盼望。我們學校除了有小學部,還有初中部、高中部、職業培訓部,隻要孩子有能力,畢業以後學校甚至可以幫孩子找工作。


    讓映霞先擁有自立謀生的能力,難道不比嫁給一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男人更好嗎?”


    龔映霞的父母互相看了兩眼。


    龔映霞媽媽沒說話,隻是眼含憐憫看向了她的女兒龔映霞。


    龔立國從桌子上拿起煙和打火機,點了一根煙。


    溫檸看著這一家人。


    其實她能在某種程度上理解龔映霞父母的心。


    做父母的,用他們有限的認知為孩子選擇人生。


    良久,龔立國隻是歎了兩口氣,沒說話。


    溫檸咬了咬唇,說道:


    “我是映霞的老師,我有我的責任。如果你們強迫孩子退學,我可以向上反映。如果你們強迫孩子未滿法定年齡結婚,我也可以報警。”


    龔映霞父母同時看向溫檸。


    溫檸目光不閃不躲,張嘴胡說八道:“還有,我男朋友是警察。”


    *


    最終,龔映霞的父母服了軟。


    在溫檸的堅持和龔映霞的眼淚中,同意龔映霞繼續上學。


    事情比溫檸想象中順利很多。


    她甚至已經考慮過,假如龔映霞的父母堅持讓龔映霞退學嫁人的話,她應該如何使用法規和網絡輿論來處理這件事。


    在龔映霞家裏吃過午飯,溫檸便決定返迴漠城。


    本來溫檸是打算帶龔映霞一起迴學校,卻看到學校工作群發了通知。


    由於下雪天氣惡劣,學校暫時放假兩天。


    學生們今天下午不必返校。


    所以,在得到龔映霞父母的保證之後,溫檸決定立即返迴漠城。


    龔立國開著三輪車把溫檸送到了村口。


    等了十來分鍾,通往縣城的公交車來了。


    看著慢慢走近的淺藍色縣際公交車,溫檸心裏閃過一絲不安。


    怎麽和在出租車上做的那個夢裏一樣的車呢?


    車門在溫檸麵前打開。


    溫檸有些困惑。


    定了定神,還是踏上了公交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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