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結束,孟自遠來找張千帆去二樓食堂吃夜宵,順便邀請了餘杲杲和淩寒。


    大概是受了許可容為學習剪發的刺激,也可能是因為李修然的那兩句話點燃了她的情緒,餘杲杲晚自習學得格外認真,此刻還真有些餓了。


    淩寒不太想去,但是餘杲杲說去,她也不好意思推脫,低頭整理書包,心裏卻在重新計算這個月的生活費開銷。


    餘杲杲按住她收拾書包的手,“你不想去就不用去,別勉強。多考慮你自己,別考慮我。”


    沒想到餘杲杲會跟自己說這些,淩寒有些感動,但還是繼續收拾書包,“我也有點餓了。”


    自己享受了餘杲杲那麽多好處,陪她吃一次夜宵,不算難事。


    省一省,夜宵錢她還是有的。


    張千帆轉頭問李修然:“李修然,你去不去啊?”


    李修然搖頭,語氣堅決:“不去。”


    張千帆沒有氣餒,繼續勸說他:“去唄,我們五人小分隊成立後的第一次聚會,你不許搞特殊。”


    李修然不知道什麽“五人小分隊”,聽得一頭霧水。


    張千帆忽地想起來他不在群裏,撓著頭解釋:“我拉了個群,但是沒你好友,所以你不在群裏,但是你放心,沒有孤立你的意思。”


    孟自遠始終抱著雙臂靠在門框上聽他們說話,他跟李修然接觸不多,但幾次下來,他隱隱察覺到了李修然的家境不是很好。


    “張千帆,你過來。”孟自遠朝張千帆勾勾手指。


    張千帆不明所以地走過去,肩膀挨了孟自遠一掌,“你幹嘛啊?”


    “你話太多了,吵到我了。”孟自遠勾上他的肩膀,朝後排的李修然遞眼神,“走不走啊?我今天心情好,請大家吃夜宵。錯過這村,可沒這店了。”


    “走唄,走唄!”張千帆扯扯餘杲杲的書包帶子,“你們不是關係好嗎?你也勸勸唄。”


    餘杲杲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把書包帶子扯了迴來,“誰跟他關係好了。別人去不去,跟我有什麽關係。”


    言畢,拉著淩寒先走了。


    莫名其妙被餘杲杲兇了一頓,張千帆茫然費解地看著孟自遠,“她吃炸藥了?今天這麽兇。”


    孟自遠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張千帆,拍了拍他的腦袋,“你先跟著她們走吧,我等會來。”


    教室裏隻剩孟自遠和李修然。


    “李修然,走吧,你弄生氣的人,你自己哄。”孟自遠勾住李修然的肩膀,半推半拽地把人往門口帶,“你要是不哄,那別怪我了。”


    下了樓,孟自遠才鬆開手,跑上前踢了張千帆一腳,又跟張千帆勾肩搭背。


    李修然的腳步在一點一點向餘杲杲的右側靠近,餘杲杲有些不自在,詢問身旁的淩寒能不能跟自己換個位置。


    李修然又往左邊走,餘杲杲又問了一遍淩寒能不能換個位置。


    重複好幾迴後,餘杲杲不再詢問淩寒的意見,直接拉著她換了個位置。


    淩寒覺得自己就是一條被殃及的池魚。


    短短的一段路,她已經跟餘杲杲換了很多次位置了。


    在餘杲杲再一次伸出手,要跟她換位置的之際,淩寒先發製人地擋住了她,“杲杲,我不想再換位置了。”


    滔天的委屈如茫茫荒漠裏,鋪天蓋地而來的漫天黃沙,來勢兇猛。


    “李修然!你煩不煩啊!”


    帶著怒意的聲音,讓前麵勾肩搭背的好兄弟都為之一顫。


    “夜宵你們吃吧,我不吃了。”丟下這一句,餘杲杲旋踵往宿舍樓走。


    背後響起腳步聲,氣頭上的餘杲杲顧不上那麽多,往前跑了兩步,想起什麽,又認輸地轉過身。


    “你自己做過什麽手術,你不知道嗎?”


    李修然一怔。


    下了晚自習的學生魚貫而入,餘杲杲覺得宿舍樓外不是個好談話的地方,“走吧,有話去操場說。”


    才走到操場的鐵圍欄外,李修然往裏麵探了一眼。


    操場上的燈光昏暗,有不少的同學在結伴夜跑。


    這樣昏暗的燈光,餘杲杲看不見的。


    李修然提議換個地方,餘杲杲不想速戰速決,表示操場就可以了。


    不妨礙夜跑的同學,兩人便沿著操場外圈走。


    市一中兩麵環山,夜晚的氣溫要比城市要低。


    餘杲杲第一次體會到晝夜溫差大的含義,隻穿了一件短袖外套校服外套的餘杲杲,此刻卻覺得有些冷了。


    夜風一吹,餘杲杲跟著打了個顫。


    因為看不清,餘杲杲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李修然想讓她抓著自己的校服,卻欲言又止。


    沉默著走了四分之一的圈數後,餘杲杲借著體育館前的路燈,率先開了口:“李修然,我知道辛苦的生活會將人的情緒消磨殆盡。但你自己沒有悲喜,憑什麽不允許我表達自己的感受。55路很擠,這句話跟今天食堂的飯很難吃,今天的作業很難,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餘杲杲的語氣就像那天在13班斥責他人造謠傳謠時的一樣,是充滿憤怒與委屈的。


    一個總是語氣裏含笑的人,突然流露出這樣的情緒,可見是真的惱怒。


    李修然沒吭聲,因為餘杲杲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不幸的人生過早地剝奪了他表達情緒的資格,沒有什麽事情令他格外喜悅,也沒有什麽事情值得他感傷,因為喜怒哀樂過後,他依然要麵對人生的急風驟雨。


    比起追求情緒,他隻求平淡生活。


    可是,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原創劇本,隻是他沒有表達的資格,卻獨斷地要求餘杲杲也閉上嘴,自己這樣,跟那些曆史上令人切齒的專製暴君有何不同。


    何況,他不過一介平民,卻要求高高在上的公主體諒照顧他可笑又敏感的自尊心。


    餘杲杲強忍著淚水,她確實不是個多堅強的人,難過了也會哭,“我知道我嬌氣,追求舒適,但是不代表我吃不了苦。你憑什麽覺得我就擠不了公交,從初一開始,我整整擠了四年。那我以後不坐好了!”


    李修然半晌才從牙縫裏吐出一句:“對不起。”


    “我不想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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