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開道建立燕國的同時,漁陽西北方向約125公裏的懷戎縣(今河北涿鹿縣西南)的僧人高曇晟,發動起義占據了懷戎,自稱大乘皇帝,建立佛國,國號為“佛”,並立尼姑靜宣為皇後。


    懷戎縣,治所在今河北省涿鹿縣西南桑幹河南岸,即今懷來縣東南懷來城。懷來(懷戎)縣在舜設十二州時屬冀州,春秋戰國時期屬燕國上穀郡,秦分天下為三十六郡時為沮陽縣。隋開皇初屬幽州,大業初屬涿郡。唐武德七年(624年)為北燕州治,貞觀八年(634年)為媯州治。長安二年(702年)州縣並移治舊清夷軍城,遼太祖時始稱懷來縣,金代改稱媯川縣,元代複稱懷來縣,明初改懷來衛,清康熙三十二年改為懷來縣沿用至今。


    今懷來縣存留的曆史遺跡主要有雞鳴驛古城、燕長城、明長城等,此外,當地還有黃龍山莊旅遊風景區以及傳統美食羊湯、豆腐宴、糖葫蘆。羊湯以當地優質羊肉熬製,搭配手工製作的餎餎,是冬季驅寒暖身的絕佳選擇。豆腐宴以懷來特產豆腐為主料,結合多種蔬菜和肉類精心烹製。傳統的民間小吃糖葫蘆,尤其在冬季時節,色彩誘人,是節日裏不可或缺的傳統美味。


    懷戎縣起義僧人高曇晟因曆史書籍對其出身未詳盡記載,出生不詳,按照他在寺廟和縣城的地位推斷,在公元618年他應有四十歲左右。


    寺廟內,僧人高曇晟站在寺門前,望著遠處荒蕪的田野和流離失所的百姓,眉頭緊鎖。他麵容清瘦,目光中透著一股堅毅與不甘。自幼出家的他,熟讀佛經,深諳佛法,但眼前的亂世讓他無法安心修行。


    “師父,如今盜賊四起,百姓苦不堪言,我們難道隻能坐視不理嗎?”高曇晟的身旁的尼姑靜宣低聲問道,眼中滿是憂慮。


    高曇晟沉默片刻,緩緩說道:“佛曰,普度眾生。如今眾生皆苦,正是我輩挺身而出之時。”其實,他心中早已萌生了救世之念,隻是時機未到。


    自北周之後,隋唐的佛教地位經曆了顯著的變化和發展。隋朝時期,因為隋文帝楊堅自幼在佛教環境中長大,對佛教有著深厚的感情。即位後,他大力扶持佛教,廢止了北周的滅佛政策,下令修建寺院、重整經像,並設立“五眾”及“二十五眾”宣講佛教義理。


    在他的支持下,佛教迅速發展,所度僧尼達五十多萬人,修建寺院三千多所,立塔一百一十座,寫經十三萬卷,佛教在隋文帝時代的盛況可見一斑。


    隋文帝去世後,隋煬帝楊廣也篤信佛法,他在位期間繼續支持佛教,建寺、度僧、造像一如其父,並親從天台智者大師智顗受菩薩戒,迎請吉藏大師入慧日道場弘揚三論。由於隋煬帝的支持,三論與天台二宗在隋代得以開宗立派。


    隨著佛教在隋煬帝時期的進一步蓬勃發展,僧人的地位得到了極大的提升。他們穿梭於宮廷與民間,受到各階層的尊崇禮遇。僧人的話語開始在社會輿論中擁有相當的權重,許多達官貴人乃至皇室成員都以能與高僧大德交往為榮。他們在經濟上也備受優待,寺院擁有大量的田產,生活富足無憂。這些僧人不再僅僅被視為宗教修行者,更成為一種特殊的社會階層,與其他階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種僧人地位的提升和社會影響力的擴大,卻也產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連鎖反應。高曇晟便是看準了這個時機,在這樣一個僧人勢力膨脹、社會秩序因各種因素而略顯鬆動的環境下,開始謀劃起義之事。他將佛教的影響力試圖轉化為自己起義的助力,打著佛教救世等旗號,蠱惑了一些被壓迫的民眾以及對現實不滿的人,使得原本就暗流湧動的局麵更加複雜,為他的起義創造了一定的機遇,也給隋末唐初的統治帶來了又一重危機。


    高曇晟開始暗中結交僧侶,遊說信眾。他控訴朝廷無能,痛斥貪官汙吏,同時積極灌輸建立佛國的理想。他的言辭慷慨激昂,深深打動了那些飽受苦難的百姓和僧侶。漸漸地,僧俗兩界有許多人開始追隨他,視他為救世之主。


    隋唐時期,有錢有勢的佛教信眾都以捐資助佛為功德,尤其是資助舉辦無遮大會。無遮大會是佛教每五年舉行一次的重要佛教法會,主要以布施為主要內容。無遮,意為寬容一切,解脫諸惡,不分貴賤、僧俗、智愚、善惡,一律平等對待。無遮大會起源於印度,最早由戒日王在恆河與閻牟河之間設立,旨在廣結善緣,布施財物給僧人、婆羅門及貧困孤獨者。中國的無遮大會始於梁武帝時期,盛行於南北朝。梁武帝在同泰寺設四部無遮大會,規模浩大。


    據《大唐西域記》記載,唐代玄奘法師曾參加在印度舉行的無遮大會,並在大會上舌戰群雄,贏得了“大乘天”與“解脫天”的稱號。無遮大會不僅是佛教徒廣結善緣的重要活動,也是佛教文化中平等、慈悲精神的體現,被認為是普度眾生的大功德。無遮大會又稱無礙大會、五年大會,按佛教眾生平等、廣結善緣的理念,每次無遮大會都會吸引很多僧俗民眾參加。


    無遮大會通常在冬季舉行,因為冬季農閑時節,百姓有更多的時間參與宗教活動。十二月是冬季的最後一個月,也是農曆的臘月,臘月初八(即臘八節)是佛教中的重要節日,即紀念釋迦牟尼成道之日,許多佛教活動會在這一天舉行。


    公元618年十二月初八,又是逢五年一次的無遮大會,由隋朝懷戎縣令與鎮將共同出資。消息傳開,縣內及周邊百姓紛紛趕來參加。高曇晟也被邀請參會。他心中一動,意識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立即召集寺廟中的“三綱”和親信弟子,密謀起義。


    隋唐時期,佛教在中國得到了空前的發展,寺廟規模擴大,僧眾人數增多,寺廟內部的管理體係也逐漸完善。寺廟中的和尚雖然沒有像世俗官僚體係那樣嚴格的官職,但內部存在一定的等級和職責分工。


    其中,三綱是寺廟中最高層的管理者,通常由三位高級僧侶擔任,分別是上座、寺主和都維那。他們是寺廟的核心領導層,負責寺廟的整體管理和宗教事務。上座是寺廟中修行最深、威望最高的僧人,通常由年長且德高望重的僧人擔任。他負責指導僧眾的修行和宗教活動。上座在寺廟中擁有最高的宗教權威,類似於精神領袖。寺主是寺廟的行政負責人,負責寺廟的日常事務管理,包括財務管理、物資調配、僧眾的生活安排等。寺主是寺廟的實際管理者,地位僅次於上座。都維那負責寺廟的宗教儀式和法會活動,安排僧眾的誦經、禮拜等宗教活動。都維那在宗教儀式中扮演重要角色,負責確保儀式的順利進行。


    其次還設立有監院、首座等職務。監院是寺廟的行政管理者,負責寺廟的日常事務,包括財務管理、物資調配、僧眾的生活安排等。監院通常是寺主的得力助手,地位僅次於三綱。首座是寺廟中的修行領袖,負責指導僧眾的修行和禪修活動。他通常是寺廟中修行最有成就的僧人之一。首座在修行方麵擁有很高的權威,負責帶領僧眾進行日常的禪修和誦經。維那負責寺廟的宗教儀式和法會活動,安排僧眾的誦經、禮拜等宗教活動。維那在宗教儀式中扮演重要角色,負責確保儀式的順利進行。


    另外設置有知客、典座、庫頭、書記、侍者、清眾等管理具體事務的崗位。知客是寺廟對外的窗口,責接待來訪的賓客和信徒,安排他們的食宿和參訪事宜,維護寺廟與外界的關係。典座在寺廟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負責寺廟的飲食和廚房事務,確保僧眾和訪客的飲食供應。庫頭是寺廟後勤管理的重要職位,負責物資的調配和管理,包括糧食、衣物、法器等的保管和分發。書記在寺廟的文職工作中扮演重要角色,負責寺廟的文書記錄和檔案管理,包括記錄寺廟的曆史、法會活動、僧眾名冊等。 侍者負責照顧方丈或其他高級僧侶的日常生活,包括飲食、起居等。侍者通常是年輕僧人,通過侍奉高級僧侶來學習和修行。清眾是普通僧人,負責日常的誦經、修行和勞動,是寺廟中最基礎的僧眾,負責日常的宗教活動和勞動。沙彌是未受具足戒的年輕僧人,主要負責學習和修行,同時協助寺廟的日常事務,是寺廟中的初級僧侶,通常需要經過多年的修行和學習才能成為正式僧人。 行者是寺廟中的雜役僧人,通常是寺廟中地位較低的僧人,負責寺廟的體力勞動,如打掃、搬運等。但他們的工作對寺廟的正常運轉至關重要。


    隋唐時期的寺廟不僅是宗教活動的中心,還承擔了教育、慈善、文化傳播等多種社會功能。寺廟中的職位和職責分工主要是為了維持寺廟的正常運轉和僧眾的修行生活。雖然這些職位沒有世俗社會中的官職那樣嚴格的等級製度,但在寺廟內部,每個職位都有其特定的職責和地位。這些職位共同構成了寺廟的管理體係,確保寺廟的宗教活動和生活秩序得以順利進行。


    寺廟佛堂中,高曇晟低聲對身邊幾位監院、首座弟子說道“無遮大會時,官民僧俗、百姓商賈、各方人等齊聚一堂,正是我們發動起義的絕佳時機。”


    和尚們紛紛點頭,表示讚同。他們夜以繼日地謀劃起義,各項工作在無遮大會前基本準備妥當。


    無遮大會當天,懷戎縣城內人山人海,熱鬧非凡。縣令與鎮將按時前來,五十名僧人列隊夾道歡迎,將兩位大施主迎入齋壇。兩人剛一落座,高曇晟便一揮手,幾位僧人突然一擁而上,從衣袖中抽出藏著的利刃,將縣令和鎮將殺死在座位上。


    齋壇內外頓時一片嘩然,但高曇晟早有準備。五千名僧人和信徒被提前召來,混在當天參會的人群之中。殺死縣令和鎮將後,這些僧人和信眾便按照提前約定,很快便把現場控製起來,偌大的集會現場逐漸安靜下來。


    在眾人的簇擁之下,高曇晟站在齋壇上,高聲宣布:“今日我高曇晟為民除害,懷戎縣從此不再受暴政之苦!我即位為大乘皇帝,國號為佛,建立佛國!”


    眾人歡唿雀躍,裹挾著來參加齋會的其他百姓,一起頂禮跪拜高曇晟,山唿萬歲,隨後高曇晟立尼姑靜宣為邪輸皇後,改年號為法輪。


    在中國佛教,和尚和尼姑通常不會住在同一個寺廟中,因為佛教文化中男性僧人和女性僧人有不同的修行場地,一般而言,和尚住在寺,尼姑住在庵或尼寺。


    然而,高曇晟和靜宣之所以會在同一個寺廟,是因為當時處於隋末唐初的戰亂動蕩時期,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如寺廟規模較小或特殊曆史背景,和尚和尼姑可能會在同一寺廟中共修。例如,河南信陽的靈山寺,由於曆史原因,尼姑庵被毀後,尼姑師傅們隻得遷移到了靈山寺內生活。


    高曇晟建立佛國後,同時也得知高開道占據了漁陽成為了燕王。高曇晟心知單憑一縣之力難以成事,便派人前去招降高開道,承諾封高開道為齊王。


    上文我們介紹過,高開道原本是隋朝舊將,因不滿朝廷腐敗,自立為王。接到高曇晟的招降信後,他心中盤算:“高曇晟雖為僧人,卻有膽有謀,若能與他聯手,或可成就一番事業。”於是,他欣然接受招降,率領五千部眾來到懷戎縣歸附高曇晟。


    然而,高開道並非甘居人下之輩。他在懷戎城內暗中觀察佛國的統治,發現高曇晟不過是一位念經的和尚,對管理國家施展政務一竅不通,於是他便開始布局,拉攏城內各方勢力。


    三個月後的一日,高曇晟在寺廟內,盤坐在佛堂中佛祖雕像之下,手中摩挲著一串佛珠,內心卻不安穩。自登基“大乘皇帝”以來,他雖以佛法治國,但眉間的紋路卻一日深過一日,忽覺,原來當皇帝和做主持是兩碼事。


    尼姑靜宣輕步走近,為他披上一件袈裟:“陛下,夜深了。”


    高曇晟長歎一聲:“靜宣,你說高開道……當真甘心做齊王?”


    靜宣垂眸未答,佛龕前的燭火在她眼底跳動,映出一絲不安。


    此時的高開道身披黑甲,正在他的王府中擦拭著手中橫刀。刀刃映出他鷹隼般的眉眼,燭光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滅不定。副將低聲道:“將軍,懷戎城防圖已到手。”高開道冷笑一聲,刀尖“錚”地插入案幾,深沉有力的說道:“高曇晟當真以為脫去袈裟穿上龍袍便是皇帝?傳令下去,三更出發!”


    寒冬三更,霜重如鐵。寺廟外,高開道的數千精兵已如黑潮漫卷圍攻而來。


    高開道一馬當先,橫刀遙指:“偽佛竊國,今日當誅!”


    高曇晟的親衛多是誦經僧人,哪裏抵得過百戰精銳?血光飛濺中,高開道踏著滿地經幡直入廟門。高曇晟端坐佛堂,膝上橫著那串染血的佛珠。


    四目相對間,高開道嗤笑道:“陛下可要再念段《金剛經》超度自己?”


    刀光閃過,佛珠迸散,滿地檀木珠子與血滴混作一片。高開道踩住滾落腳邊的佛頭,對瑟瑟發抖的僧眾喝道:“順我者昌!”


    尼姑皇後靜宣在廟破之際,毅然選擇自盡,追隨高曇晟而去。


    三日後,懷戎稱已恢複安寧,高開道命人開倉放糧,安撫民心。自己則在府中把玩著從高曇晟廟中掠來的鎏金佛像,副將呈上歸降名冊:“懷戎僧眾三千六百人,願為將軍祈福。”


    高開道隨手將佛像擲入火盆,金漆在烈焰中扭曲剝落,他不屑地說道:“要什麽泥胎木偶?傳令下去,城中凡十五以上男子,皆入我軍!”


    帳外朔風驟起,裹挾著灰燼盤旋而上,恍若萬千冤魂在河北上空嗚咽不散。


    和尚高曇晟建立的政權如同一場鬧劇,倉促且根基不穩。在隋末亂世的動蕩中,各方諸侯勢力虎視眈眈,新興的李唐政權迅速崛起,而高曇晟的“佛國”政權尚未站穩腳跟,


    由於缺乏有效的軍事力量、政治管理經驗以及民眾真正的擁護,便在短短三個月內土崩瓦解。他雖一度登基稱帝,卻不過是過了一把皇帝癮,最終落得個曇花一現的荒唐結局。其所謂的“皇權”與“佛國”幻想也隨之破滅,這一事件不過是隋末唐初社會動蕩混亂中的一個小小插曲,最終被曆史的洪流所淹沒。


    筆者認為和尚高曇晟的行為隻是當時的特殊亂世產物,是對社會秩序的一種破壞,在曆史中,不能被美化或肯定其統治意義。


    高開道吞並高曇晟部眾後,據《舊唐書》載,其勢力“北連突厥,南侵幽薊”,成為河北最具威脅的割據勢力。然其性猜忌殘暴,最終被部將張金樹所殺,印證了“弑主者終為人弑”的曆史輪迴。這段隋末群雄相噬的縮影,恰似杜牧《阿房宮賦》所歎:“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至於高開道的燕國政權後來的結果,我們會在後文中接著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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