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像夜裏的潭水,深邃沉靜,光照不進去。


    嘴角輕抿,潔白無瑕的肌膚和落雪一樣白,穿著毛絨絨的粉色針織毛衣和白色的半身紗裙。


    傅思明的動作比腦子快,立馬起身去迎:“枝枝快進來。”


    其實剛剛他心裏像咬開了一顆橙子,沒有嚐到甜,也沒有嚐到酸。


    嘴裏隻有橙皮刺激性的澀,鼻腔充斥橙子甘甜味。


    腦中一個小人說他傻,另一個小人把那個小人一拳捶入地底。


    後者取得勝利,掌控全局:“那麽多味蕾,肯定有幾個嚐到了橙子味!”


    今天沈枝和傅思明心裏都藏著事,沒有說話,直接進入上藥環節。


    沈枝坐在床上,眼眸如晚秋的月光,清冷,安靜。


    傅思明趴在床上,心裏在打鼓,想問,但沒開口。


    創傷藥落到背上。


    “啊!嗯~”


    沈枝把後麵的塗完,傅思明翻了個身。


    創傷前麵要多一些。


    沈枝目光一黯。


    從傅思明的角度來看是她眼神又冷了幾分。


    “枝枝,今天不綁我嗎?”


    傅思明的心跳在咚咚咚的打鼓。


    四肢開始緊張冒汗。


    他其實不是很能……


    “嗯!”


    “不用。”


    隨著沈枝如同玉珠落地的聲音傳來,她手上的藥也落到他腰腹上。


    如萬蟲噬咬的疼通過神經通路傳導,經過脊髓傳到大腦!


    傅思明淚花都憋出了,咬牙強忍。


    沈枝動作放輕了幾分。


    但創傷藥帶來的疼痛,她減輕力道並不起作用。


    “忍忍。”


    本來傅思明還能忍受一二,可她這句忍忍出來,他馬上飆出一滴淚。


    人摔倒的時候不會哭,但如果旁邊有人安慰,就會放聲痛哭。


    不一定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委屈,和碰到了那個可以傾訴的人。


    沈枝順手給他遞了塊手帕。


    傅思明叼進嘴裏,又拿了出來。


    “枝枝,要不你把我綁起來吧。”


    綁起來起碼還能折騰,折騰一會兒就過去了。


    沈枝沒有說話。


    傅思明內心忐忑,在想沈枝經曆了白天的事,會不會覺得他矯情?


    他舔了舔唇,低下頭小心翼翼的問:“你覺得我做作嗎?”


    沈枝抬眸。


    在沒有和從未兩個詞之間徘徊。


    傅思明瞧清楚她眼中的神色,迅速收迴目光。


    “我知道了。”


    “沒有這麽覺得。”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傅思明覺得此刻空氣中的氧氣稀薄得厲害,心髒如同受傷後腫脹的傷口,咚咚的敲擊聲落下。


    有一絲酸脹腫痛,但不難受。


    傅思明眼睛不安的四處亂瞟,漫不經心地笑了下,舔了舔嘴唇。


    沈枝停下手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


    想什麽呢?


    情緒波動這麽大?


    如果傅思明身下坐的是凳子而不是床,他已經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沈枝給他另一個傷口塗上藥。


    “枝枝……唔……疼!”


    之前的萬蟲噬咬,好像變成了一萬隻螞蟻在搬家,雖然還是痛,但他莫名地感受到從螞蟻身上傳來的另一種歡愉。


    很荒誕!


    但他就是這麽好哄。


    他真的隻要一點點甜,哪怕嚐不到,讓他感受到也行。


    “疼嗎?”


    沈枝收迴手,凝眉深思。


    其實這個藥是專門為他而準備的,隻是效果甚好,不可能不給其傷患用。


    偏愛隱匿於眾生。


    讓人無所察覺。


    沈枝低眸又抬眸的瞬間,發現傅思明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不似平時那般有一層水霧,溫潤沒有攻擊性,盛滿愛意。


    而是熾烈的火在眼底灼燒,滾滾岩漿在翻騰,極具攻擊性和侵略性的目光。


    他那雙眼睛好像也帶了灼人的溫度,沈枝一與之對視就像被這熱度灼傷,她快速收迴目光。


    傅思明嘴角微勾,不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如果沈枝能接受狠辣惡劣的他,是否也能接受另一個他?


    傅思明思考著……


    此時,沈枝腦袋“嗡”的一聲,腦袋裏如同被人潑了一盆岩漿,燒起了一陣青煙,思維瞬間變得遲緩。


    傅思明瞳孔一縮。


    她果然……


    一點都不驚訝。


    枝枝,我記得從未在你麵前暴露。


    傅思明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露出了滲人的獠牙,他輕笑一聲。


    直到新一輪的創傷藥落到他腿上。


    “嘶——啊!”


    額頭一滴豆大的汗滴落臉頰,旁邊還分布著細密的汗珠。


    沈枝眨了眨眼,塗抹完最後一處傷後,起身去拿凍傷膏。


    “轉身,趴好。”


    傅思明聽話地背過身去,扯過一個枕頭趴在上麵。


    沈枝的動作絲毫沒有一分拖泥帶水,恨不得一次性倒上去抹完,腳底抹油跑路!


    她滾燙的指尖落到傅思明肩背上那一刻,傅思明笑意更深。


    沈枝濃密修長的睫毛顫動。


    傅思明的皮膚滾燙,比她灼熱的指尖要燙得多。


    “嗯~”


    克製中帶著隱忍的歎謂響起。


    沈枝覺得她的耳膜受到了魔音攻擊,宛如惡魔的蠱惑,危險又窒息。


    腦袋傳來一陣強過一陣眩暈。


    沈枝的手抖了一下。


    “傅思明!”三個字如鯁在喉,她喊不出來。


    她有些惱怒,本該斥責他,卻發不出聲音。


    傅思明沒有迴頭。


    他眸中燃燒的火幽幽暗暗,仿佛地脈有了缺口,從地心噴湧的岩漿再也堵不住。


    放任下去,岩漿終將彌漫整座雪山腳下。


    他漸漸弓起背,如同舒展筋骨的野獸,做著捕獵前的準備。


    他微微歪過腦袋,短暫地凝視了沈枝一眼。


    她在塗藥,但心思不知道跑到哪裏。


    手上動作淩亂有序,全憑肌肉記憶。


    傅思明雙手逐漸向內勾起,手肘撐床,肩胛骨碩大的肌肉隆起。


    他粗重的唿吸穩而緩,收斂至極,像捕獵前幾秒縮小自己存在感的野獸。


    他很想開口問:“好了沒有?”


    但他知道自己的聲音此時一定暗啞低沉得可怕,他怕一開口嚇到沈枝。


    枝枝,你好了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傅思明臉頰的熱汗順著輪廓,匯聚到鼻尖,滴落到枕頭裏。


    他繃緊的肌肉開始酸疼,沈枝溫暖柔軟的手在他腰部流連。


    傅思明眼眸暗了暗。


    他一點一點放低緊繃的身體,由手肘支撐換為腰腹與脊骨支撐,手肘平放,掌心鬆開。


    沈枝塗完最後一處,迅速起身,疾步離去。


    連藥箱都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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