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手法生疏地拍拍他的背,腦中醞釀著安慰的話。


    “不是親口跟你說了,不怪你了嗎?”


    “我又不怕你兇……”


    傅思明抬頭,“真的?”


    他骨骼肌肉扭曲變形,身形忽然拔高,黑褐色的脈絡如同老樹根由內而外嵌進他皮膚裏,吸收他的養分。


    那些紋路爬滿全身,從軀體長長到臉頰。


    “這樣呢?也不怕嗎?”


    灼熱血液在如同枯樹根的脈絡中流動,他不知道是自己變成了怪物,還是怪物侵占了自己的身體!


    綿密的疼痛如同萬蟻噬身,血肉被一點點吸食殆盡。


    像身體裏養了一棵老樹精怪,思想由他掌控!


    重要的是醜!


    他對自己產生了濃濃的自我厭棄!


    “沈枝,不可以嗎?我要一點……嗯……就好了。”


    那些生不如死的撕裂感和異族入侵感已經過去了,但後續綿長的隱痛仍侵蝕著他。


    沈枝的一隻手落到他的臉上,一隻落在他的肩膀,目光沉痛中帶著幾分癡迷。


    澄澈溫潤,像運籌帷幄睿智的謀士。


    他看不懂這副神色……


    她此刻陌生得像另一個人。


    “傅思明,收斂些,變迴去。”


    傅思明語氣又急又氣:“你也覺得這副樣子醜陋嗎?”


    沈枝抬手捂住他的嘴!


    柔弱得有些缺水的唇與手心細膩的皮膚接觸,沈枝覺得自己幹了件蠢事兒。


    她望著傅思明漆黑如墨的瞳孔邊緣暈著血色。


    “不醜,但是你壓到我了,很沉,再不挪開要把玻璃窗壓碎了。”


    怎麽會醜呢?


    他是她的完美作品啊!


    傅思明:“……”


    難得沈枝沒有發怒,他剛剛的行為有點失控。


    “你相信我嗎?我不是研究製造怪物的……”異端和變態。


    她曾經製定這個計劃有私心,後來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能活。


    “你也別說話。”


    他手掌半曲,彎成圓弧狀,蓋住沈枝的嘴。


    粗糲的指腹落在她臉頰兩側滑膩雪白的皮膚上。


    咽了咽口水,補充完後半句:“給我親一口!”


    沈枝:“……”


    沈枝看他的目光很直白。


    那雙看透一切眼睛仿佛在說:“你不是想親我,你是想吃掉我!”


    嗯,她是對的!


    這次傅思明承認。


    沈枝的判斷沒有一次失誤過。


    她總能看穿他偽裝下最真實的意圖!


    “變迴去。”


    “你親我!”


    “變迴去就親。”


    傅思明猶豫了一下,似在考慮要不要退讓。


    “親兩口!”


    沈枝直接翻臉:“我不親!”


    又不是什麽交易籌碼,容不得討價還價。


    “沈枝,你不能這樣。”


    這已經是他讓步到最後底線的結果了!


    “我不變!”


    “我隻要一想到,以後每天醒來照鏡子,再也不到我那張舉世無雙的俊臉,看到的都是一個怪物,我就難受!”


    傅思明聽見這自戀發言,自己都氣得一笑!


    他很快收斂嘴角諷刺的弧度。


    他不管!


    反正哄不好了!


    沈枝歎了一口氣。


    “這正是你需要的,你想開花嗎?”


    這一次我不會把你養死掉的。


    傅思明眼神一怔。


    我需要的?


    我需要這醜陋的樹藤?


    等一下,會開花?


    傅思明眼神好奇地看過來,對上沈枝清冷的目光。


    人也好奇地湊過來。


    “會開花,什麽顏色的?朵狀的還是簇狀的?”


    “稀疏的還是茂盛的?好看嗎?你喜歡嗎?”


    沈枝仰著頭,眼神悲喜難辨:“等開花你就知道了。”


    他早在過來的時候就變迴來了,隻是一身衣服破破爛爛,如同布條掛在他身上。


    實在沒眼看!


    這才是沈枝仰頭的原因。


    她目光一頓,心裏突然生出反悔的想法。


    她承諾傅思明可以抱她。


    但不能這樣抱她!


    一轉頭,傅思明跪在玩偶抱枕堆裏,拿這個遮這邊,拿那個遮這邊。


    眼神窘迫。


    這個樣子……給他抱也不是不行!


    沈枝仔細打量,他抬頭飛快瞟她一眼又收迴目光,臉頰如初春早晨的薄霞。


    被沈枝看得不好意思。


    傅思明說張了張嘴,然後又咽了咽口水。


    想去換套衣服。


    這般模樣,他厚顏無恥時能穿著跳猩猩舞,今天不行!


    現在不行。


    沈枝眼眸微要彎,準備起身:“你要出去睡覺了嗎?”


    她覺得自己哄好了。


    他可以放下芥蒂去睡覺了。


    傅思明抱著毯子撲進她懷裏,“你還不能迴去。”


    抱一天,怎能就這樣放過?


    他腦子裏搜刮著借口:“除夕要守歲,我陪你守歲。”


    想到萬一沈枝不守歲,他立馬改口:


    “你陪我守歲。”


    傅思明低下頭,聲音漸弱:“我們一起守歲”


    身體的不適合難讓身體出一種不正常的高熱,紊亂的情愫處於失控狀態。


    他需要撫慰。


    但他沒辦法跟沈枝訴說這種難以啟齒的奇怪需求。


    或者他一開始表達了,沈枝拒絕了。


    他應該放她走,獨自一個人承受。


    但她答應了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傅思明在玩偶堆裏不安地挪動。


    低垂的眼睫急促抬眸望沈枝一眼又收迴,眼神傳遞出一種無法抑製的渴望。


    他頻頻抬眸,眼神逐漸焦灼。


    指尖顫抖著。


    沈枝,沈枝,我要失控了。


    沈枝歪頭,眼神似困惑,正在嚐試解析傅思明急切控訴的眼神。


    他好像要壞掉了!


    “沈……嗯……”


    他發出低沉壓抑的吼聲,然後連忙捂住嘴。


    兩個字的名字也喊不全。


    眼睫顫抖如篩糠。


    他目光在玩偶間遊移,似在尋找藏身之地。


    他挪到沒有光的地方,伸出手,咽了咽口水,緩緩靠近。


    “沈”


    “枝。”


    “如果……你喜歡……看我失控……”


    “這個樣子的我,你是不是……喜歡?”


    沉悶的低哼聲夾雜在這些省略號裏裏,類似嗯和哼中間的發音。


    沈枝的身形僵在原處,聲音清冽:


    “喜歡……”


    傅思明靠在她肩頭。


    唿吸像被疾風驟雨打落的指頭梨花。


    他發出審核一串不讓發出的聲音。


    沈枝緩吸了一口氣,眸光瀲灩著春水。


    看他埋首於她肩側。


    傅思明,我有沒有告訴你。


    我是反應慢,不是沒有感情。


    而且,遲來的暗潮更洶湧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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