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行至一處指示牌前,那牌子極為簡陋,不過是塊隨意插在地上的木頭,表麵粗糙,僅簡單地刻著“南”“北”兩個方向。


    向南,標注著海岸大道;向北,則指向飛龍關。


    不遠處,一家三口正站在街邊商量著什麽。


    “媽媽,咱們到底要去哪兒呀?那家旅店到底啥樣,會有軟軟的羽毛床嗎?”說話的是這家中的孩子,地震過後,原本就膽大的小男孩很快又恢複了頑皮勁兒。


    他身上衣物還算幹淨,此刻正緊緊拽著父母的手,像隻歡快的小鳥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似乎完全沒意識到一家人正身處逃難途中。


    伊蒙正低頭沉思該往何處打探消息,不經意間瞥見阿斯代倫神色有些緊張,便伸手輕輕搭上他的肩膀,關切問道:“怎麽了?瞧著很緊張?”


    阿斯代倫冷不丁被這動作嚇了一跳,不過伊蒙身上熟悉的氣息很快讓他鎮定下來。


    他輕輕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親愛的,我不想瞞你。我並非不信任你,隻是……隻是我實在有些緊張。在我過去漫長又痛苦的記憶裏,卡紮多爾一直是那個強大到近乎無解的吸血鬼,想到要麵對他,我很難不心生恐懼。”


    話鋒一轉,阿斯代倫又故作輕鬆地挺直了腰杆,臉上帶著幾分堅定:“當然,我心裏清楚,他絕不是你的對手。畢竟,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和神的化身打得難解難分。而且那家夥,傲慢得要命,”


    說到這兒,阿斯代倫重重地點了點頭,語氣愈發篤定,“沒錯,他就是傲慢到無可救藥。要是他知道我迴來了,肯定會想盡辦法把我抓迴去,而這個過程中,他勢必會暴露自己。到時候,咱們就能順勢解決掉他,對吧?”


    盡管阿斯代倫竭力偽裝,伊蒙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內心深處的緊張。


    那是一種不受主觀意誌控製、源自靈魂深處的緊張,是被奴役長達百年後,在潛意識中留下的深深烙印。


    這種恐懼,早已如同樹根一般,深深地紮進了阿斯代倫的心底,難以輕易拔除。


    伊蒙伸出手輕輕撫上阿斯代倫的後頸,掌心裏,阿斯代倫那脆弱的脖頸微微顫動著,仿佛一隻受驚的小鹿。


    伊蒙沒有鬆開手,而是一下又一下,溫柔且有節奏地輕輕安撫著,仿佛在傳遞著一種無聲的力量。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直到阿斯代倫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不再顫抖。


    伊蒙緩緩抬起頭,目光深深地望進阿斯代倫的眼睛裏,眼神堅定而熾熱,鄭重地說道:“相信我。”


    阿斯代倫長長地唿出一口氣,試圖驅散心底殘留的陰霾,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略顯靦腆的笑容,輕聲迴應道:“當然。”


    伊蒙心裏明白,阿斯代倫此刻依舊緊張,不過他並不著急。


    他在心底暗暗想著,等自己帶領眾人衝進卡紮多爾的老巢,讓阿斯代倫親手了結那個混蛋,到那時,他的阿斯代倫,就再也不會被這種恐懼所困擾,再也不會像驚弓之鳥般應激了。


    “聽著,你們趕緊給我滾蛋!不然……不然我可就不客氣了!”一聲帶著憤怒與威脅的爭執聲,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湖麵,瞬間吸引了伊蒙等人的注意力。


    眾人的視線齊刷刷朝著聲音的源頭望去。


    “哼,怎麽,難不成還想讓你的手下對我的老婆孩子下手?”另一個聲音不甘示弱地響起,語氣強硬,毫無退讓之意。


    那是一棟二層小樓。


    它在這片略顯破敗的街區中格外顯眼,比起周邊那些簡陋的房屋,這棟小樓無疑要豪華許多。


    外牆刷著嶄新的漆,窗戶上鑲嵌著明亮的玻璃,門前還有幾級精心鋪設的台階,透露出一種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精致與體麵。


    一位衣著幹淨且華麗的男人,周身散發著暴躁的氣息,他身上的衣物一看便是由上乘料子製成。


    此刻,他正漲紅著臉,衝著身著軟甲的女人大聲斥責:“即刻把這些非法霸占我房子的家夥趕出去!”


    然而,那位女士似乎並不想過多摻和此事。


    她神色冷靜,語氣平和地安撫道:“阿爾弗,先冷靜冷靜。你雇傭我手下做的是商隊護衛,可不是放牧的。”


    說著,她輕輕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補充道,“要是你想讓我們去做這種不光彩的事,我們也不是不樂意——不過,這可得額外加錢。”


    “這是我的財產!我的房子!”被喚作阿爾弗的男人怒不可遏,臉龐漲得通紅。


    他猛地伸出手指,指向一旁那個衣衫襤褸的男人——此人正擋在妻兒身前。“瞧瞧!這群該死的難民,又髒又惡心,竟趁著我不在,霸占了我的房子!你們工會該管的!”


    “看在提爾的份上,”眼前的男人有著一頭略顯蓬亂的棕色卷發,眉眼間滿是疲憊與無奈他麵容清瘦,胡須雜亂,更添滄桑之感。


    麵對阿爾弗的指責,他似有幾分心虛,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下來,“求您了,格雷戈裏奧先生,我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我們隻是想找個遮風擋雨之處,我的孩子還年幼啊。”


    阿爾弗的目光投向躲在父親身後的孩子,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但旋即又堅持說道:“這是我的家!我當然樂於為慈善出力,甚至剛剛還向焰拳捐贈了一大筆財物,然而——”他的語氣愈發堅決,“我絕不接受未經邀請就擅自闖入的人。”


    此刻的他,神情顯得極為緊張,仿佛在擔憂著什麽重要的事情。


    “這麽看來,他的要求倒也不算過分。”影心注視著眼前的紛爭,輕聲評價道。


    她固然對那無家可歸的一家三口心生憐憫,可也明白,這位阿爾弗先生的訴求同樣合理——那畢竟是他的家。


    伊蒙等人對此並不上心,若是卡菈克他們在場,說不定還會主動上前幫忙調解。


    而此刻,伊蒙和阿斯代倫沒湊上去看熱鬧,已然算是一種尊重了。


    然而,他們似乎靠得有些近了,即便影心隻是隨口一說,還是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那位被稱作阿爾弗的男人,視線立刻投向影心,眉頭緊皺,語氣很是不善:“你這話幾個意思?”


    “嗯——?”伊蒙、阿斯代倫和萊埃澤爾幾乎同步地狠狠瞪向這個男人,目光銳利如鷹,嚇得男人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


    “噓,小姑娘。”原本一副悠然自得、好似在看戲的女人,迅速收起了那副神態。她瞥了影心一眼,開口道:“大人說話的時候,小孩子就別插嘴。這是工會的事兒,”她的話語中隱隱帶著警告的意味,“我們自會處理。”


    嗬!伊蒙被這無理的態度氣得不禁笑出了聲。


    還沒等他開口,熟知自家領隊吃軟不吃硬的同伴們,瞬間默契十足地跟著伊蒙圍了上去。原本眾人並不想插手此事,可當下這情況,伊蒙鐵了心要管到底!


    伊蒙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抹自信的笑意,看向那位商人說道:“我能讓這些難民離開。而且,我隻收你原本打算付給這些人的一半價錢。如何,這位……”伊蒙稍作停頓,思索了一下,“格雷先生?”


    “成交!”眼前的商人眼睛一亮,毫不猶豫地應道,緊接著補充道,“還有,我是格雷戈裏奧先生。”


    一旁的女人怒目圓睜,死死盯著伊蒙,眼神仿佛能噴出火來,她身後的幾名公會成員也都麵露不善,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武器。


    “你以為現在插手進來,直接低價競爭很聰明嗎,甜心?”澤諾維婭咬牙切齒地說道,聲音中滿是憤怒與不甘。


    她心裏清楚,他們原本唾手可得的一筆豐厚收入就要泡湯了。


    “你是想和公會作對嗎?!”她繼續吼道,尖銳的聲音在空氣中迴蕩。


    公會。


    這個名字在伊蒙腦海中轉了一圈,好像有點印象,博德之門中一個鬆散的聯盟,管控著整座城市形形色色的犯罪團夥。


    從街頭巷尾那些偷偷摸摸的扒手,到暗中取人性命的職業殺手,公會裏應有盡有。他們靠著各種灰色甚至黑色的交易,在城市的陰暗角落裏紮根壯大,平日裏鮮少有人敢輕易招惹。


    當然,在伊蒙眼中根本不夠看的。


    “看來我離開的時間著實太久了,”伊蒙神色淡然,嘴角掛著一抹無所謂的笑,輕輕搖了搖頭,語氣輕描淡寫,“如今什麽人都敢在我麵前放肆叫囂了。”


    話音剛落,一個巨大的龍腦袋陡然出現在那女人眼前,瞬間將她的視野填滿。


    一股徹骨的寒氣隨之撲麵而來,夾雜著濃烈的殺意,如同實質般令人窒息。女人隻覺渾身僵硬,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禁錮,根本無法動彈分毫。


    原本在一旁默默旁觀的商人見狀,不禁低唿一聲,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而那躲藏在父親身後的孩子,更是被嚇得差點尖叫出聲,好在孩子的母親眼疾手快,迅速伸出手捂住了孩子的嘴巴。


    伊蒙隻是微微抬手,就瞬間嚇住了想要逃跑的商人,他的身體僵在原地,仿佛被釘住一般,不敢再有絲毫動作。


    緊接著,那龐大的龍形迅速消退,伊蒙重新變迴了人臉。他晃了晃那條似乎還不太願意收迴去的尾巴,眼神帶著幾分戲謔,衝著臉色僵硬的澤諾維婭露出一個帥氣的笑容,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還有什麽話想說的嗎?”


    澤諾維婭的嘴唇微微顫抖,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被伊蒙那強大的氣場壓製得發不出聲音,最終隻得不甘心的帶著手下灰溜溜地離開了。


    被嚇跑的可不單單是公會成員,那幾個難民也腳底抹油溜了。


    一路曆經艱險,從遠方逃難到博德之門,趨利避害對他們而言,幾乎已成為鐫刻在骨子裏的本能。


    眼見伊蒙這副不好惹且明顯偏向商人的模樣,他們瞅準時機,迅速撤離,動作一氣嗬成。


    也不知他們能否覓得新的容身之所,伊蒙對此倒也沒放在心上,無所謂地暗自思忖:本來還想著看在影心的份上,再考慮到他們帶著小孩,隨便幫他們說兩句好話,現在倒好,省了這番功夫。


    那麽,當下——伊蒙將視線重新落迴到原本神氣十足,此刻卻神色慌張的商人臉上。


    伊蒙瞧著,都感覺對方臉上的笑容快要僵住了。


    “冷靜些,嗯……格雷——?”


    “叫我阿爾弗就好!”阿爾弗瞬間換上一副商人特有的諂媚笑容,忙不迭地伸手去掏金幣,滿臉堆笑說道,“太感謝您了,先生!您可幫了我大忙,務必讓我加倍酬謝您。”


    阿爾弗慌慌張張,簡直像扔燙手山芋一般,將錢袋子塞到伊蒙手中,轉身就急不可耐地想往房子裏鑽。


    然而,他的腳步猛地頓住,阿斯代倫和萊埃澤爾宛如兩尊門神,穩穩地攔住了他的去路。


    “這麽著急是要去哪兒?”伊蒙輕輕搭上阿爾弗的肩膀,這一動作把阿爾弗嚇得渾身一顫。


    “看你這架勢,似乎急著迴家?”伊蒙臉上掛著笑,悠悠說道,隨即神色變得有些古怪,“從剛才起,你就一直顯得很緊張啊,到底在擔心什麽呢?”


    “啊?不不不,沒……沒什麽,我隻是太激動了,真心感謝你們幫我趕走那些難民……”阿爾弗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望著眼前這四個怎麽看都不像善茬,且已將自己所有出路堵得死死的人,內心叫苦不迭,簡直欲哭無淚。


    阿爾弗滿心焦急,急切地渴望得到援助。他眼神慌亂地四處張望,然而,周圍的人都沉浸在各自的事務中,行色匆匆,沒有一個人投來哪怕一絲關切的目光。


    這讓阿爾弗愈發絕望,感覺自己仿佛被世界遺忘在這無人問津的角落。


    就在阿爾弗幾乎要陷入徹底的無助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一群人正朝著這邊走來。


    刹那間,他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心中不禁呐喊:終於有人來了!


    緊接著——


    “卡菈克?”阿斯代倫滿臉驚奇地看著眼前這位宛如剛從爆炸中心衝出來的狼狽戰士,忍不住出聲問道,“咱們才分開沒多久,你這是遭遇了什麽,怎麽變成這副模樣?”


    伊蒙也是驚訝地看向自己的同伴,不止是卡菈克,跟著一起迴來的蓋爾看起來也是灰頭土臉,像是被塵土揚了一臉,隻是沒有卡菈克滿臉傷口看起來那麽嚴重。


    “well,”卡菈克冷笑一聲,在阿爾弗近乎絕望的表情中將一個半新的毛絨玩具熊扔到了他的腳邊,“那就要問問這位慷慨的玩具商了,你說是吧——”卡菈克頓了一下,一時像是也沒想起這位商人的姓氏,隨後堅定地說道,“格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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