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靜謐的夢境中,伊蒙恍惚間聽到一個聲音,如絲線般纏繞在耳畔:“淘氣淘氣真淘氣,我的小主人。”


    那聲音輕柔婉轉,卻又隱隱夾雜著一絲責備,仿佛跨越了無盡的時空,自遙遠的彼端悠悠傳來。


    他太熟悉那個聲音了,塞萊瑞塔斯,他的管家又來找他了。


    伊蒙猛地一驚,從睡夢中驟然蘇醒。


    眼前的景象令他心頭一緊,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湧來。


    呈現在他眼前的,是彌漫著濃鬱血腥氣息的巴爾神殿。


    昏暗的光線如殘喘的幽靈,在殿內無力地搖曳,將四周的一切都浸染得陰森而詭異。巨大的骷髏浮雕宛如猙獰的巨獸,高懸於牆麵,空洞的眼窩仿佛在凝視著每一個闖入者的靈魂。


    地麵上,幹涸的血跡如蜿蜒的脈絡,訴說著曾經的殺戮與殘酷。空氣中,腐朽與死亡的氣息交織彌漫,令人作嘔。


    塞萊瑞塔斯並未現身,伊蒙卻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不由自主地緩緩朝著那塊骷髏浮雕下跪。


    他的眼神與浮雕中冒著紅光的骷髏對視,刹那間,鮮血竟從伊蒙的眼中緩緩流淌而出。


    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著,一種對父神本能的謙卑與崇敬,如洶湧的暗流般從心底深處翻湧浮現。


    此刻的他,仿佛喪失了自我意識,唯有管家那略帶責備的聲音,在這陰森的空間中悠悠迴蕩:“您已經違背你父親的意願太多次了,我的小主人。”


    “與怪物搏鬥之人,理應預料到自己亦會化為怪物。當你凝視深淵之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塞萊瑞塔斯的聲音中,失望與悲傷交織彌漫。


    伊蒙抬眼望去,在那巨大的祭壇之上,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凝聚成形,正是奧林。


    此刻她正悠然地躺於其上,手中把玩著那把原本屬於伊蒙的匕首,“你所摒棄之物,總會有他人欣然接納,而那個人,也將成為終結你生命之人!”


    塞萊瑞塔斯的話語如咒語般迴蕩,伊蒙驚恐地注視著祭壇上的奧林。


    原本和伊蒙比起來還算嬌小的她,身體仿佛被一股邪惡的力量瞬間激活,開始了駭人的畸變。


    奧林發出一聲痛苦又癲狂的嘶吼,雙手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皮囊,仿佛那是束縛她的牢籠。


    “嘶啦”一聲,皮囊被撕開,濃稠的血色霧氣洶湧而出,在祭壇周圍彌漫開來,如死亡的紗幔。


    血霧漸漸散去,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出現在眼前。


    她身形高大,整體被暗紅色調所籠罩,那顏色仿佛是鮮血凝固後的暗沉,周身布滿尖刺,每一根都閃爍著寒光,讓人不寒而栗。


    頭部尖銳的犄角如惡魔的標誌般生長而出,雙眼閃爍著兇光,仿佛燃燒著仇恨的火焰。


    嘴巴大張,鋒利的獠牙暴露無遺,仿佛下一秒就要將獵物撕成碎片。


    四肢變得異常粗壯,肌肉高高隆起,鋒利且長的爪子透著令人膽寒的殺氣,極具攻擊性。軀體上,未完全愈合的傷口不斷流淌著鮮血,那殷紅的血跡沿著身體蜿蜒而下,仿佛在訴說著一場慘烈的廝殺,也讓她的邪惡與恐怖更添幾分。


    她徹底變成了一個隻知道廝殺的怪物。


    “然而,你的父親深愛著你。”塞萊瑞塔斯的話語中,竟滿是安撫與柔和,這讓伊蒙暗自詫異,見鬼了,他居然會用“柔和”來形容塞萊瑞塔斯的語氣。


    “您仍有機會重新來過,將家族之人斬盡殺絕,讓巴爾的血脈在您這裏終結!”


    話音未落,由奧林變成的怪物猛地一腳踩下,將伊蒙死死地釘在地上。


    怪物瘋狂地嘶吼著,腥風裹挾著濃烈的血腥惡臭,撲麵而來,令伊蒙幾近作嘔。


    “吾主巴爾隻能有一個選民!”那聲音仿佛從地獄深處傳來,震得伊蒙耳膜生疼。


    伊蒙猛地坐起,動作之大,驚動了一直趴在他身旁的阿斯代倫。


    “親愛的,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阿斯代倫的聲音中滿是關切。


    伊蒙凝視著眼前的銀發精靈,一種本能的衝動如毒蛇般在心底躥動,他幾乎下意識地便想伸出手去,扭斷眼前人的脖頸。


    刹那間,迴憶如洶湧的潮水般鋪天蓋地而來,那些曾倒在他手下的亡魂,那汩汩流淌的鮮血,仿佛是書寫他大半人生故事的墨汁。


    自投身巴爾的懷抱後,這些年來,祈禱、獻祭與屠殺,幾乎構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他是殺戮的主宰,可殺戮又何嚐不是他的主宰?那是一個殘暴的主宰,一位令人心生恐懼的主,亦是他……摯愛的父親——巴爾。


    此刻,父神已然動怒,倘若再不行動,他遲早會敗於奧林之手。


    他深知,自己應當動手,應當將眼前的精靈置於死地。殺了他,殺了這個精靈!


    然而,就在那殺意升騰到頂點的瞬間,伊蒙的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一絲迷茫:殺了……殺了誰?


    “親愛的?”一隻冰冷的手掌輕輕握住伊蒙的手,那股涼意像是一道電流,瞬間將他從混沌的迷茫中喚醒。


    伊蒙緩緩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血色眸子,眸中毫不掩飾地湧動著擔憂與不安。


    啊……他恍然迴過神來,眼前之人是阿斯代倫,他的阿斯代倫。


    “你還好嗎?是不是那些可怕的欲望又纏上你了?”阿斯代倫眉頭緊蹙,眼中滿是憂慮,緊緊盯著伊蒙,仿佛要將他的心思看穿。


    “黑暗的夢境?”伊蒙還沒來得及開口,賈希拉便現身了,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阿斯代倫瞧見賈希拉手中緊握著的雙刀,瞬間警惕起來,如同一道屏障般迅速攔在了伊蒙身前。他猩紅的眼眸中閃爍著凜冽寒光,死死地盯著賈希拉,那架勢仿佛隻要賈希拉稍有異動,便會即刻遭到他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冷靜些,吸血鬼。”賈希拉並未靠近,隻是穩穩地站在原地,聲音平靜地說道,“我並無傷害他的意圖。”


    “無需多言我也能猜到,你的雙手沾滿鮮血,或許這與你血管中流淌之物相關。在巴爾後裔繼承的所有天賦裏——夜晚的安穩睡眠並不在列。”賈希拉緩緩說道。


    她的這番話不僅沒能讓阿斯代倫安心,反而因突然點明伊蒙的身份,令他對賈希拉愈發警惕起來。


    阿斯代倫瞬間渾身緊繃,如臨大敵。


    就在這時,伊蒙及時攔住了他,輕聲安撫:“沒事。”


    隨後,伊蒙將目光投向賈希拉,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絲探尋:“你究竟想說什麽?”


    迴籠的記憶讓伊蒙隱約記得,賈希拉和在他之前的那位巴爾之子,也有著不淺的關係。


    賈希拉緊緊握住雙刀,目光如炬,直直地凝視著伊蒙,仿佛透過他的身軀,迴憶起了久遠的往事。


    “夢境本身並不能令我憂心,真正讓我在意的,是它們所激起的清醒時的作為。”她緩緩開口,語氣沉穩卻又暗藏鋒芒,緊接著質問道:“你當真能主宰自己嗎?當聽到你父親在夢中的召喚時,究竟是何種感受?”


    伊蒙沉默了片刻,似在思索該如何作答。“那確實是一股強大且令人心生渴望的力量——”他語氣平靜,並未在意賈希拉那略顯緊張的神情,而是順手輕輕拂開阿斯代倫那有些過長、遮住後頸的發絲。


    隻見那處肌膚光潔如玉,沒有一絲傷口。


    伊蒙暗暗鬆了口氣,還好,還好自己沒有失去控製。


    他溫柔地親了親阿斯代倫那略帶困惑的眉眼,隨後將目光轉向賈希拉,堅定地說道:“但那種力量太過難以掌控,沒有人能夠強迫我去做自己不願做的事——即便是父神,也不例外。”


    或許是伊蒙的眼神太過真摯,又或許賈希拉透過眼前的他,憶起了往昔同樣受巴爾之血困擾的身影。


    她的神色不再如先前那般充滿攻擊性,眸中染上幾分懷念,緩緩開口:“有一個確切的法子,我始終緊握在手。你父親留下的真正後患,並非他的血脈後裔,而是深植於我們心底的恐懼,以及由之滋生的野性。”


    “在過去的另一個時代,在你的同類身上,我們曾尋得一種更好的辦法,我急切地渴望再度找迴它。你不會是首個將血統中的瑕疵轉化為優勢的人,但身為巴爾後裔,你首先得跨越一道障礙。”


    “你要明白,奧林和你是一類人。隻要她尚存於世,就永遠不會停止對你的狩獵。或許你注定要直麵她,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你唯一能做的抉擇是,以另一個嗜血的巴爾之子的身份,還是以你本來的模樣去與她相見。”


    伊蒙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語氣沉穩:“我知道,我與奧林終有一戰。”


    賈希拉望著依偎在一起的兩人,眼角眉梢不自覺地染上笑意:“現在,安心休息吧,兩隻甜蜜的愛情鳥。我就在隔壁,今晚我會照看著你們的。”


    愛情鳥?


    伊蒙的目光緩緩落在阿斯代倫的臉上,俊美的精靈朝他眨了眨靈動的眼眸,似乎並未否認賈希拉的這般稱唿。


    這細微的反應,讓伊蒙的心情瞬間明媚了許多。


    他輕輕摟著阿斯代倫,再度躺倒下去,整個人將對方緊緊攬入懷中,柔聲問道:“也許你能跟我講講,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裏,都錯過了些什麽?”


    “哦,親愛的~”阿斯代倫親昵地蹭了蹭伊蒙的下巴,聲音帶著幾分嬌俏與嗔怪,“你錯過的東西可多了。”


    說著,他從包裹中取出一個頗為眼熟的瓶子。


    在這之前,這個瓶子一直是用來盛裝奪心魔蝌蚪的。


    而此刻,瓶子裏麵有一條白色的蝌蚪,明顯比普通的蝌蚪要大上許多。


    雖然厚厚的星界冰霜阻止了這隻寄生蟲的蠕動,但伊蒙還是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在它體內蠕動咆哮。


    它已經在亡故諸神之海中沉睡了無數個千年,學習、積蓄潛能。


    它已準備好煥發新生。


    它已準備好進化。


    “這是……君主給的?”伊蒙眸光微閃,瞬間反應過來,緊接著問道,“它能賦予你更強的力量?你打算服用嗎?”


    “不,絕不可能!”阿斯代倫的反應出乎意料,險些從伊蒙懷中彈起,滿臉嫌棄,“我才不想變成那副德行!這蝌蚪一吃就變異,我可不願變成醜陋的章魚!”


    見伊蒙樂不可支,阿斯代倫像是被惹惱了,抬手輕拍了一下他,氣鼓鼓地說:“雖說我們沒長出觸手,確實得感謝那個綁架我們的家夥。”他的語氣中滿是嫌棄。


    “如今他想為我們提供力量,可也得我們自願進化才行。我們都清楚他的本事,但我是絕對不會碰這東西的——我死也不要變成奇形怪狀的野獸!”


    “奇形怪狀的野獸?”


    刹那間,伊蒙的思緒飄遠。依阿斯代倫的審美來看,變成奧林那般模樣,大概率也在奇形怪狀之列。


    然而,阿斯代倫卻有些誤解了伊蒙的沉默。


    他忐忑地看向默不作聲的伊蒙,最終還是語氣堅定地開了口:“親愛的,隻要能找到可以利用的強大遺物,我心甘情願殺出一條血路。你隨便指個人,我都會直接動手,隻要……隻要別讓我犧牲自己的身體就好。”


    阿斯代倫的情緒陡然低落,輕聲呢喃:“它已經不屬於我很久了。”


    “你在想什麽?”伊蒙一時沒跟上阿斯代倫的思路,反應過來後不禁笑出了聲,“我當然沒有逼你服用的意思,就像那個血液商人那兒一樣,你完全可以自己做決定。我隻是有點好奇,你難道不想要這種力量嗎?”


    阿斯代倫整個人趴在伊蒙的胸膛上,神情認真:“我還記得變成吸血鬼時的劇痛。我的身體不受控製地翻滾、扭曲,陷入徹底的無助。死亡仿佛緊緊攥住了我的心髒,那感覺就像是它的最後一次跳動。我……我不想再變成別的東西了。我不能再經曆這些,不能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他人掌控。”


    伊蒙神色一愣,隨即溫柔地撫摸著阿斯代倫柔軟的發絲,連聲音都添了幾分柔情:“放心,我記住了。”


    他從阿斯代倫那裏知道了後麵發生的事情,他們自然沒有釋放俄耳甫斯,算是和君主達成了一個還算穩定的協議。


    他繼續在星界棱鏡中壓製彗星王子,以此來控製眾人腦中的奪心魔蝌蚪,而伊蒙他們則繼續自己的目標,在未來去對付主腦。


    隻不過萊埃澤爾有點世界觀崩塌的樣子,現在還在自閉呢。大概需要一點時間重塑世界觀。


    “哦對了!”阿斯代倫突然來了精神,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我們的牧師小姐有了一點神奇的小變化,等明早趕路的時候你就能知道了!”


    小變化?


    伊蒙隻是稍微有點好奇,能有多大的變化呢?總之不會比他從精靈變成龍裔來的大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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