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怕一個不小心,板子又會上身。


    十七站在原地,許久才緩過神來。摸了摸自己的膝蓋,有些發麻。


    夜晚的寒風吹進屋內,讓他打了個寒顫。走到床邊,剛想坐下,可又怕觸碰到後麵的傷口。這一番糾結下來,人還未上床,門再次被推開。


    溫瑾川推門進來時,手中端著一碗剛煮好的燕窩粥。


    見十七下床,他眉頭微皺,快步走上前去將碗放在桌上,剛要說上兩句,便瞧見到了桌上的茶杯。


    “想喝水等我來就是。”


    十七搖頭:“王爺方才來了。”


    聽到王爺二字,溫瑾川雙眼一眯,“他有沒有為難你?”


    看著溫瑾川有動怒的跡象,十七急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袖:“王爺隻是來詢問我的傷勢,沒有太過為難。”


    見他如此緊張,溫瑾川有些苦澀。反手握住十七手腕,無奈道:“我沒生氣,十七... ...你與我說話不用這麽小心。”


    十七不太明白,他隻知道說話如果不過腦子,太衝,會令對方會不滿。


    而不滿的後果,他承受不起。


    見人在發呆,溫瑾川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落寞,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和十七無法溝通。


    他拉著十七走到桌邊,隨後在椅子上放了一個軟墊,十七這才慢慢坐下。


    燕窩粥還在往上冒著熱氣,溫瑾川坐在十七身側,端起碗,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然後遞到十七的嘴邊。


    十七感到有些不自在,甚至有些不適。他習慣了服侍別人,而不是被人照料,尤其是在這樣的小事上。


    身子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當意識到對麵的人是溫瑾川時,他的緊張逐漸放鬆。


    而後輕顫著眼皮,小心地張開了嘴。


    唇邊沾上了燕窩粥的香氣,眨了兩下眼皮,雙眸與對麵人的視線相交,那一刻,十七的思緒飄迴到了剛遇見溫瑾川的時候。


    第一次被人喂藥的場景還在他的腦子。


    溫瑾川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被他那眼底的情緒看得有些難受,如此癡迷。


    是又想起了之前嗎?


    他的愛意與十七對自己的愛意比起來,就像是洶湧的深海與山腳下的細流,沒有任何可比性。


    溫瑾川歎了口氣,放下勺子,抬手輕扣十七的下顎:“又在想什麽?”


    十七順著他的指尖,微微抬頭。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說起。溫瑾川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中越發煩悶。


    “不想說也無妨。”隨後重新拿起勺子,又舀起一勺粥送到十七嘴邊。


    “不是...我想到你剛來望月山莊時,也是這麽喂我喝藥的。”


    “所以在你心中,愛的一直都是從前的那個我。”


    本是無意的一句話,可聽者卻有心。


    十七連忙解釋:“從前,現在都是你。也隻會是你。”


    話落,溫瑾川皺眉,手中的碗被他放迴桌麵,徑直靠近十七,額頭貼著額頭,輕聲說:“不要解釋,不要害怕我,你的喜怒哀樂我皆在意。”


    十七心顫,溫瑾川的唿吸撲在他臉上,心跳不受控製地加速。


    失神地點點頭。


    就在兩人都有些把持不住時,窗戶突然被風吹開,一個黑影閃進。


    白傾塵見打擾了兩人的好事,咧嘴一笑:“抱歉抱歉。”說完便一個跳躍上了房梁。


    緊接著,屋外大片腳步聲響起。聲響在門外停了下來,接著是一陣不重的敲門聲。


    溫瑾川不耐煩的掃了一眼房門,指尖在十七的嘴角輕輕碰了碰了後起身開門。


    來者是一隊宮中禁軍,見到溫瑾川,急忙行禮,“原來是溫公子,在下奉禦南王之命,搜尋潛入宮中的刺客。方才我們追查可疑人致此,還望沒有打擾到您。”


    “沒有。”


    領頭的侍衛猶豫不決,最終還是鬥膽開口:“溫公子,可否讓我們進去... ...”


    “不可。”話未說完,溫瑾川直接打斷。


    領頭人見他強行阻攔,第一感覺便是裏麵有人。


    可見他不鬆口,他又不能貿然闖進。


    這溫瑾川是陛下最為看重的人,不僅有陛下親賜的令牌,還可隨意調動禦林衛。


    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領隊,若是得罪了溫瑾川,恐怕日後在宮中的日子不會好過。但職責所在,他又不能不查。


    “溫公子,我等無意冒犯,可王爺下令,我們也是奉命行事,您看... ...”


    房梁上的白傾塵,白眼就沒停下過。十七想了想,隨後起身坐迴了床上,脫掉了外衣。


    溫瑾川迴頭望了一眼,隨即讓開了道。“搜吧。”


    領頭人硬著頭皮,帶著手下們進入房間。才剛踏入,便看到十七坐在床榻,衣衫不整。


    頭頭頓時僵住,‘這不是王爺親自帶迴來的人嗎?難怪溫公子會不願接受搜查。’他急忙低頭,心中暗道不妙。連忙揮手示意手下們退出去。


    “打擾了,溫公子,十七公子,我們這就離開。”領頭的侍衛說完,迅速帶人退出了房間,生怕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溫瑾川關上門,迴身看到十七故意擺出的姿態,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還有這番心思。”


    十七則是一臉無辜地看著他,似乎在說:“還不是為了幫他。”


    白傾塵從房梁上跳下,拍了拍手,笑道:“你這一招,倒是比直接趕人來得更有效。”


    溫瑾川走到十七身邊,幫他整理好衣衫:“以後不許這樣,我會處理。”


    十七乖巧點頭。


    白傾塵見兩人這麽膩歪,聳聳肩,毫不客氣的躺上了房間裏的唯一一張床,開始鬱悶起來。“這禦南王是真的麻煩,打又不能打,殺又不能殺。”


    溫瑾川提醒:“你要是敢動他一根頭發,蕭子安不會放過你。”


    “我又不傻。”蕭子安對他本就心存戒心,就算這一年間,他為他做了很多,可也打不消他曾經是梵天宗教主一事。


    十七不解發問:“你多次出入皇宮,為何這次搜查這麽嚴重?”


    床上的人不是很在意,帶著困意嘟囔:“我哪知道。那禦南王又不是不知我這號人物,也不是不知我經常去找他兒子。怎今日就這般嚴令。”


    溫瑾川沉思片刻:“也許是近期宮中有什麽大事發生,導致禦南王草木皆兵。”


    不行,他得去找蕭子安聊聊。


    一夜過後,天剛亮,白傾塵便沒了影子。


    十七的屋外來了兩位公公傳話,說王爺要見他。


    溫瑾川剛想去找蕭子安,卻被這通傳喚擾了心神。


    “走吧,我同你一起。。”


    十七安撫了一下他,示意自己會小心。還是以大事為重。


    隻不管他如何勸說,溫瑾川沒有退讓之意。


    禦南王的寢殿離得不遠,旁邊就是。


    兩人跟著那位帶路的公公,去到了蕭策所在得書房。


    得到傳報後,方才一同進入。


    蕭策見到溫瑾川,一股拿他不知該怎麽辦的怒火冒出。


    畢竟蕭子安今日能坐穩帝位,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溫瑾川的輔佐。


    兩人走到案前,十七麵向蕭策規規矩矩跪下:“十七參見王爺。”


    溫瑾川卻站得筆直抱拳道:“王爺召十七前來,所為何事?”


    蕭策冷哼一聲:“溫瑾川,本王的家事何時輪到你插手了?”


    “家事?”溫瑾川實在忍不住嘲諷。


    十七眼皮微挑,急忙補充道:“王爺息怒。”


    蕭策本想與溫瑾川對上那麽一兩句,可看見十七,便想到前一刻下人的稟報,這才沉聲道:“皇宮這麽大,還缺你們一間房不成?”


    十七的額頭還貼在地麵,喉嚨咽了咽,怕是昨晚來搜查的侍衛將他們二人的事情告訴了王爺,隨後立即抬頭跪直。


    “迴王爺,溫公子是擔心十七前來探望,不是您想的那樣。”


    “十七,你是男子,不可如此不顧禮法,敗壞風氣。在這皇宮之中,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本王的顏麵,你如此行為,豈不是讓外界看輕了皇室?”


    十七低著頭,他一介草民,何德何能讓禦南王丟了顏麵。隻不過,話還是要迴的。“王爺教訓的是。”


    溫瑾川不高興了。“王爺所說是何意?十七與您與皇室又有什麽關係?”


    蕭策臉色一沉,“溫瑾川,莫要以為有子安相護,本王不敢動你。”


    溫瑾川冷笑,“王爺莫忘了,您對他不管不問二十年,如今沒理由的出現,還將他軟禁在宮中,於情於理都是您的不對。”


    十七心裏亂的很,他眼下隻擔心禦南王會不會遷怒到溫瑾川。


    蕭策自知無理,“他是我的兒子,自該由我教導。”


    溫瑾川正要反駁,十七拉住他的衣角,然後向蕭策磕頭,“十七一定會謹遵王爺教誨,不敢有絲毫逾越。”聲音雖低,卻字字清晰,態度也出乎蕭策的意料。


    “收收江湖人的血氣,你既到了皇宮,就要遵守宮中的規矩。從今日起,你需得早晚去向你母親請安,不得有誤。若耽誤了時辰,你知道後果。”


    十七點頭:“是。”


    蕭策仔細辨別著十七的神情,發覺他沒什麽表情,好似習以為常。隨後繼續說道:“我會命人教你規矩,可有不滿?”


    “沒有。”


    “可讀過什麽書?”


    十七被問倒了。


    他除了會認字,對於其他一概不知。


    “沒...讀過...”


    蕭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一掌拍向桌麵。“是你不思進取,還是說你母親對你太過嬌縱?”


    十七晃神,王爺這是在怪母親?


    他理了理蕭策的話,迴道:“是十七不思進取。”


    話落,身側的溫瑾川已經是滿臉黑線。


    以寧夫人曾經對十七的態度,怎會送他去書院讀書?


    以他在望月山莊的身份,他又哪來的機會碰觸這些。


    蕭策不信,他的兒子怎會是無才之輩。清了清嗓子,冷聲問道:“近日江南水患頻發,若你身為當地官員,會如何做?”


    十七愣了愣,下意識迴道:“能守則守,反之速離。”


    “... ...”蕭策聽後,麵目已經變得越來越暗。


    “速離?”蕭策的聲音提高了幾分,顯然是對十七的迴答感到震驚,“你這是要置其他人於不顧,隻顧自己逃命?!”


    十七疑惑:“亂世之中,不該保全自己?”


    如此隻在乎自己,讓蕭策頗為震驚。


    也許這句話,隻有溫瑾川才能明白。


    他在一旁看著,心中對蕭策的不滿更甚。他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平靜地開口:“王爺,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蕭策大怒,他與十七之間,不需外人插嘴。剛要命人將溫瑾川帶出去時,他搶先說道:“王爺不妨去問問寧夫人,她是如何教導的十七,到時您再來訓斥他如何?”


    一段話讓蕭策的動作一頓,他的視線重新落在溫瑾川的身上,好似在細想那段話的含義。


    “難道本王還不能教訓自己的兒子?”


    溫瑾川不卑不亢,迴應道:“王爺當然可以,但了解全部事實之後,王爺可就不會這麽想了。”


    十七手心已經冒出了冷汗,他以前的生活並不是很想告知,被誤會也好被貶低也罷,都已經過去了。


    隻是今日禦南王一口一個兒子,十七心中不免有些不平。


    蕭策被溫瑾川的話擾了思緒,看著從進門那刻起便一直跪著的十七,眉眼間多了絲不明的意味。


    若說他不懂禮儀,似乎又不太對,十七的行為舉止並無不妥,甚至可以說是過分恭順。


    “罷了,你們先下去。”


    溫瑾川聞言立即拱手,而十七卻俯身,額頭輕觸地麵,應了一聲是後才起身,向門外退去。


    全程舉止,蕭策皆看在眼裏。


    他這個兒子與蕭子安除了樣貌相似之外,其餘之地沒有一處相像。


    手指不自覺地敲打著桌麵的文案,隨後起身去了寧夫人的住處。


    離去的溫瑾川囑咐十七迴房休息後,便去找了蕭子安。


    而十七卻謹記王爺剛才說的一番話。


    早晚要去同母親請安。


    他倒是想,隻是怕母親會厭煩。


    剛進入寧夫人所在的寢殿,便看到院中石凳上,蕭策與寧夫人正一同下著棋。


    二人抬頭,寧夫人見到他剛想喚他過去,卻隻聽蕭策開口:“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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