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雲夢至天陵,若晝夜兼程,一天一夜便可到。然乘馬車,恐需兩三日。


    寧莊主派來接應的十人,各騎快馬,在馬車左右後方環繞。


    而林寂拽著韁繩走在最前頭。


    天亮出發到現在,他幾乎全程拉著臉。


    也許是因為寧夫人與十二司沒有一同前行,有些擔心。


    不知何時方能再見。


    還有機會見麽?


    馬車內,寧淮茹先醒了過來。


    寧夫人給她下的藥很輕,知道她醒後必不會吵著鬧著要迴去,說什麽與望月山莊同生死的傻話。


    聽了瑤末解釋後,隻是低著頭不說話。


    瑤末抱著孩子,一隻手從腰間的口袋中取出一張白紙,遞到了寧淮茹的掌心,然後小心地將懷中的嬰兒推向寧淮茹的懷抱。


    “這是夫人給小少爺取的名字。”


    寧淮茹嫌棄似的將孩子推開,展開那張白紙。


    玖安...


    玖安...


    嘴裏念著,手中的白紙卻被她撕得粉碎。


    瑤末輕歎不敢說什麽,可如今的情形不允許他們發生變故。


    “小姐,不管怎樣,這孩子是無辜的。”


    寧淮茹冷笑一聲,“無辜?他從我懷上之初,就注定不無辜!”


    此時車外傳來林寂的聲音,“停車休息會兒吧。”


    瑤末抱著孩子下車透氣。林寂看了她一眼後走向馬車,掀起簾子。看到十七還在昏睡,而一旁的寧淮茹不知在想著什麽,異常安靜。


    “餓嗎?”林寂問道。


    寧淮茹別過頭,一滴淚落了下來。


    “娘親她,會死嗎?”


    林寂抓著簾子,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 ...”過了會還是換了種說法:“不會的。”


    寧淮茹哭得更狠了。一時間林寂慌了神,隻好讓駕車的馬夫避開,他就坐在車前陪著她。


    哭累了,自然就會停下。


    十七醒來時,已經是半夜。


    馬車繼續趕路,他的意識也逐漸清晰,感覺到身下輕微的顛簸和車輪滾動的聲音,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馬車上。


    可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頓飯中,那時,他聽到夫人讓他喚她娘親,其實他想開口的,隻是需要做下心裏準備。


    然而當他準備好時,腦子突然一片空白。醒來後,便已經在馬車上了。


    心中突然升起一陣慌亂,摸索著馬車的邊緣掙紮起身。


    瑤末見他醒來,立即靠了進去。


    “你醒了,頭還疼嗎?”


    可十七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迴去,一定要迴去。


    “停車!”一聲低喝,車夫聽到聲響後停下。


    林寂眉頭緊蹙,不用想都知道定是十七在鬧騰。


    果不其然,他將馬兒掉了個頭,剛走到馬車旁布簾就被十七掀開。


    “給我匹馬。”十七盯著林寂,看不出神色。


    林寂冷笑,諷刺道:“你是能以一擋十呢還是覺得自己能打過梵天宗的人?”


    “給我匹馬!”


    十七已經沒有了思考能力,他現在隻想迴去。


    內心的恐慌超越了擔心,他在害怕,為什麽剛得到了來之不易的東西這麽快就被收迴。


    林寂歎了口氣,“你迴去又能怎樣?不過是送死罷了。”


    十七咬著牙,怒視著他。


    林寂上前一步,直視十七的眼睛,“你以為夫人希望看到你這樣衝動行事嗎?她費盡心思送你離開,就是為了讓你好好活著。”


    “可我不能丟下她!”


    爭執越來越大,嚇到了瑤末懷中的孩子。伴隨著哭聲響起,寧淮茹不耐煩的性子突顯。


    “都別吵了!”


    一聲吼完,她抬手扯住了十七的衣擺,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命令:“哥哥,過來。”十七聽到寧淮茹的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轉身進了馬車。


    林寂鬆了口氣,示意車夫繼續趕路。


    馬車內,寧淮茹側身躺下,腦袋枕在了十七大腿上,閉上眼輕聲說道:“我們現在迴去隻會壞事,你好好活著娘親才會安心。”


    “不... ...”


    “哥哥安靜,我困了。”


    十七拳頭緊握,明知淮茹說的在理,可他接受不了丟下寧夫人,丟下他的...娘親。


    大腿上的壓迫讓他不敢動彈,身體因焦急而變得僵硬。


    雙眼透過窗簾看向外麵的泥地,他真的很想打暈一人奪走馬匹掉頭迴莊。


    瑤末內心知道,夫人還是心軟了。本以為十七會在到天陵城後才醒來,沒想這才一天,藥效就已散去。


    “我知道你擔心,我們也都擔心。”瑤末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但你要想想他。”


    說完,她晃了晃懷中的孩子,十七的視線不禁移向那個才兩個月大的嬰兒,小臉因天氣的原因泛紅,正安靜地睡著。


    “你不應該親自送他到天陵城嗎?”


    瑤末話說完,寧淮茹補了一句:“哥哥要是丟下我,我會殺了他。”


    這句話讓十七的頭皮發麻,好似透過這個孩子看到了剛出生的自己。


    那年,寧夫人也想殺了他的吧?


    胡亂緊抓的手漸漸鬆開,心中的躁動也平息下來。


    或許到了天陵城會有別的辦法。


    或許他可以去求蕭子安... ...


    低下頭,看著寧淮茹那張酷似寧夫人的側臉,想到了這個孩子的未來,不禁有些難過。


    他不能讓這個孩子重蹈他的覆轍,他不許。


    像是接受了這個無奈的現實,十七變得老實起來。


    可惜,一波未停,一波又起。


    走在最前頭的林寂耳朵一動,他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馬蹄聲,聲音彰顯雜亂。他立即抬起手,做出了停止前進的手勢。


    “不好,有人來了!”林寂低聲。


    車夫迅速拉住韁繩,寧淮茹也坐起了身子。


    十七得了空隙跳下車,閉眼感受著遠處的馬蹄聲。


    “來人距離我們大約兩裏地,以這樣的速度,不出半刻鍾就會趕到。”


    寧淮茹掀開布簾:“是敵是友?”


    寧莊主派來的十人中一人迴道:“除了我們,將軍沒有派其餘人。”


    不知來者是誰,林寂轉著眼珠子迅速說道:“十七,你帶她們躲進旁邊的樹林裏。”


    十七點頭,扶著她們倆下了馬車,人多不好隱藏。其餘人隻好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繼續往前趕路。


    很快,馬蹄聲漸近,一群身著奇裝異服的蒙麵人出現在眼前。


    “你們是什麽人?”林寂高聲喝道。


    對方並不答話,而是盯著林寂看了幾眼,似乎在確認目標。


    隨後目光又落在了馬車上,終於開口:“寧夫人,久仰大名。”


    林寂笑了,他不緊不慢的踢了下馬兒,走到了馬車旁,當著對方所有人的麵將布簾掀開,露出了一張空蕩蕩的馬車座椅。


    “看來你們的消息不太準確啊,夫人並不在這裏。”


    對方的領頭人眼眸稍沉,提刀輕揮:“既然寧夫人不在,那你們就不用留了。”


    說完,來人直接拔刀衝了過來。


    林寂等人立刻抽劍迎戰。


    蒙麵人的兇狠殘暴顯露無遺。寧莊主派來的一名護衛稍不留神,就被一劍刺穿了心髒,緊接著,陸續有三人倒下。


    車夫嚇得失禁,一動不動。


    突然一個黑影閃現,立在了車夫麵前。他看著那人的刀就要抵上他的心髒時,不知哪來的石子投來,蒙麵人手中的刀瞬間掉落。


    “在那!”


    十七為了救車夫不幸暴露他所處位置,為了不讓蒙麵人尋來,隻好衝了出去。


    對方人數量太多,武功又詭異的很,源源不斷地湧上來。


    若一對幾還有勝算,可對方明顯在數量上壓製。


    寧莊主派來的十人全都咽了氣,林寂在解決掉對方第一批衝上來的人後,不幸後背中了一刀。


    十七咬牙,一個翻身跳到林寂身側,幫他擋下了致命一擊。


    林寂壓低聲音怒斥:“你出來做什麽?”


    如果他們全死了,寧淮茹和瑤末怎麽辦?兩個女人家如何能安全到天陵城。


    十七沒有迴應林寂,隻是全力抵擋著敵人的攻擊。


    可隻有他們二人,實在不是對手。


    正當林寂都快認命時,不遠處又來了一幾十人。


    為首兩人來不及下馬,直接騎馬加入。手中的長劍精準對著蒙麵人抹喉。


    其中一人冷笑著出聲:“五長老,好久不見。”


    蒙麵人側身,似乎對這嗓音有些驚愕,隨即冷靜下來。


    “我們走!”


    白傾城別嘴搖頭:“別走呀五長老,我好歹還是你們教主呢,一年未見,不跟我敘敘舊嗎?”


    蒙麵人勾起嘴角,“教主,這一年裏木香主很傷心,整日以淚洗麵,身體都消瘦不少。”


    話落,白傾塵肉眼可見的冷臉,蒙麵人見刺激到他,似乎有些得意。


    隻是,他自知不是白傾塵對手,此地不宜久留。


    不再多言,揮手示意所有人撤退。


    十七扶著血流不止的林寂,眼睛卻一直盯著白傾塵身側的人。


    一年了吧... ...


    沒想到,會是在這個情況下...重逢。


    溫瑾川騎著馬,背挺的筆直。看到十七後,他也有些...無措。


    想念在這一刻衝刺著他的大腦,又瘦了。


    十七則低垂著頭,不敢直視溫瑾川的眼睛。


    他的臉上帶著很濃烈的疲憊,臉頰比一年前更加消瘦,輪廓更加分明。


    長發有些散亂,遮住了沒有任何光彩的眸子。


    溫瑾川愕然,寧夫人不是恢複了他身份嗎?為什麽還是瘦了?


    眼底的灼熱掃向呆滯的十七,好似要把他看穿。


    一天前,白傾塵告訴他,梵天宗恨寧夫人與禦南王聯手助蕭子安稱帝。


    便放出狠話要踏平望月山莊。


    他不放心,便帶人前來接應。


    幸好...趕來的及時。


    如果再慢點,自己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了。


    白傾塵衝著溫瑾川揚了揚下顎,打趣道:“還不去跟你那小奴隸說說話?”


    溫瑾川迴神,躍下馬疾步走到十七麵前,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掃視,仿佛在確認他的安然無恙。


    “十七。”


    兩人目光交匯,時間在這一刻靜止。十七垂著的手微顫,思緒很亂。憋了許久才憋出一句:“救他。”


    溫瑾川有很多想說的話,可當那人真的就在他麵前時,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無奈,揮了揮手,頓時上來兩人從十七手中扶過林寂。


    “他們... ...”十七有些防備。


    “不是你說要救他嗎?”


    語氣還是如一年前般兇,也許溫瑾川自己都沒發現,他習慣了和十七說話時的態度。


    十七點頭,說了聲謝謝後鬆開了手。


    周圍又安靜了下來。


    白傾城隻是笑笑,也不催他們,就這麽看著一場話本裏久別重逢的戲碼。


    溫瑾川毫不掩飾自己對十七的在意,他全身上下抑製不住的激動。


    他很想將十七拉入懷中,當然,若沒人阻攔,他真的會這麽做。


    見到有援兵,瑤末這才放心抱著孩子與寧淮茹一同走了出來。


    寧淮茹在見到溫瑾川後,恨意滋生。隻不過她遮掩得很好。


    可能周圍血腥之氣太濃,也可能人太多。瑤末懷中的孩子突然哇哇大哭。


    十七下意識跑過去,熟練般的接過。


    孩子一到十七的懷裏,哭聲便漸漸減弱,小臉貼在十七的胸口,似乎找到了安全感。十七慢慢搖晃著,嘴中重複說著:“沒事沒事。”


    溫瑾川見狀有些疑惑,倒是白傾城來了興致,不嫌事大的說道:“喲,這孩子是誰的?”


    話落,寧淮茹渾身緊繃,胸口頓感不適。


    十七低著頭,安撫著懷中的嬰兒,沉默許久後方才開口:“我的。”


    兩個字,瞬間讓溫瑾川僵住。


    可能這兩字沒什麽信服力,十七又補了句。“我們的。”


    這個我們,可不就是說的他身側的瑤末嗎。


    瑤末想解釋,可臨走時想到夫人的囑托,隻好別扭著低下頭。


    溫瑾川自是不信,但也不妨礙他發火。


    剛想質問,寧淮茹卻突然腳步不穩,好似一隻受驚的小鹿抽噠噠哭出聲,十七急忙將已經不哭鬧的嬰兒轉交給瑤末後,直接將她抱進了懷中,迅速上了馬車。


    兩人的重逢,就這麽草率的結束。


    有了溫瑾川與白傾塵的護送,這一路無事發生。


    天陵城門大開,馬車停在了寧莊主的府邸外。


    寧邵全在門外守了一天,終於見到自家女兒後,才安了心。


    急忙吩咐下人安排房間,十七剛要跟著進去時,卻被溫瑾川攔下。


    “你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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