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裏地麵凹凸不平,積水隨處可見,踩在上麵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空氣裏彌漫著黴味和血腥氣。


    牆壁上掛著深褐色的苔蘚,陰暗潮濕,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寧淮茹站在地牢的入口,眼睛不知注視著哪裏,好似有怒氣又好似無奈。


    她皺了皺眉,輕聲對身邊的守衛說道:“帶我去見十七。”


    守衛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領著她走進了地牢深處。


    燭台裏的火把搖曳,映照出十七的殘影。他蜷縮在角落裏,身上的衣衫已經破爛不堪,渾身上下布滿汙跡。


    寧淮茹看著十七,原本是來質問的她一瞬間消了怒火。


    她快步走到十七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十七。”


    蜷縮的人兒聽到熟悉的嗓音,緩緩睜開了眼,半撐起靠在牆角上,臉上掛著一道道幹涸的血跡,嘴角卻勉強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要行禮嗎?”


    寧淮茹心裏不是滋味,怒意又冒了出來。她拿出香囊丟在了十七身上。“要。”


    十七瞥了一眼,悶哼一聲,忍著疼痛跪伏,喉嚨沙啞:“十七...見過小姐。”


    寧淮茹嘴唇發抖,她自認從小到大對他以禮相待,除卻鬧脾氣的時候。


    可他... ...


    “我不是讓你把它丟了嗎?怎麽還在你房間裏?”


    十七趴在地上,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知道是誰保下的你嗎?”


    他依舊沉默。


    “是溫公子,他送了一個人情給望月山莊,條件是放了蕭子安...以及保下你。”寧淮茹故作思索:“我還奇怪溫公子怎麽就那麽在乎你,原來啊... ...”


    還沒說完,她突然停下隨即低吼:“救他的人是我,你為什麽要冒認?”


    寧淮茹一直都是有話必問,而十七卻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是啊...


    他為什麽要冒認呢?


    是因為渴望溫公子的關懷,還是因為貪戀他對自己的那份溫柔? 活了二十年,似乎除了溫瑾川,再沒有第二個人對他有過這麽大的善意。


    嚐過了一絲甜頭,真的再也忘不掉。


    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地上的泥土,似乎在尋找一個答案。


    十七直起上半身,仰起頭直視寧淮茹,好像有那麽一絲挑釁:“溫公子十歲之前的記憶都忘了,他根本不記得你。至於救他兩次,是他誤認,我隻是沒有解釋而已,這能怪我嗎?”


    “你... ...”


    隨即十七當著她的麵,撿起香囊向上一拋,內力提至掌心,一掌唿出,香囊瞬間撕裂。


    “誰救的很重要嗎?既然錯誤已經形成,就讓它繼續錯下去不好嗎?”


    寧淮茹看著散落一地的香囊碎片,又看著眼前無比陌生的十七,震驚的後退一步:“不重要嗎?我想了他十年,記了他十年!”


    “可他不記得你!”


    “寧淮之!”寧淮茹眼底泛紅,不知是因為十七冷漠的話語,還是因為溫瑾川忘了她。


    十七冷笑:“怎麽?就算溫公子知道是你救的,他能記起你不成?或者說他就能愛上你?”


    寧淮茹緊握拳頭,指甲被她扣進了肉裏,努力壓製著自己的情緒。


    十七不等她緩緩,繼續諷刺:“在溫公子眼裏,不過是孩童之間的玩鬧,他若心裏有你,怎會把你忘了?”


    “你閉嘴!”此時的寧淮茹,聲音帶著哭腔。既然十七不留情麵,那她也不用顧他們之間的關係了:“你真可憐啊哥哥... ...唯一的溫情還是你騙來的。”


    十七抿唇,頓了頓:“那又怎樣?小姐是要說出真相嗎?”


    表麵看似不在意,心底卻緊張起來。


    寧淮茹輕笑:“不至於,哥哥隻要記住,溫公子對你的善意,是我施舍給你的,好好珍惜,別到最後,連這點虛假的溫情都失去了。”


    “那十七多謝小姐了。”


    “淮茹。” 寧夫人的聲音突然在牢房門口響起,十七立刻收起了臉上的挑釁,換上了一副乖巧的姿態,俯下身去。


    十七不知道寧夫人何時到來,也不知她聽到了多少對話。此刻,他顫抖的脊背和額角的汗珠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寧淮茹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娘親,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這個小畜生。”嫌棄的目光在十七身上一掃而過,看向寧淮茹時候又滿眼疼愛。“快迴房間,這太冷了,小心著涼。”


    “嗯。”寧淮茹點點頭,方才離去。


    待腳步聲逐漸遠去,地牢裏再次陷入了沉寂。


    十七依舊俯身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寧夫人在他麵前踱了幾步,語氣冷厲地說:“你以為攀附上了溫公子,有了靠山,就可以對主子如此放肆了嗎?”


    “還是說,你對淮茹一直都是這個態度。我若今日不來,還不會發現呢。”


    十七的身體微微一顫,若不是額頭已經貼地,他還能垂得更低:“夫人誤會了,十七對小姐絕無半點不敬之心。這一切...都是誤會...”


    “誤會?”寧夫人冷笑一聲:“你冒認淮茹的恩情,攀附上溫公子,這是誤會嗎?”


    十七無言以對。


    “十七知錯。”


    “不過倒是隨了我意,溫家水太深,淮茹不適合他。”


    ... ...十七發愣,不太明白寧夫人口中的意思。


    “抬頭。”


    十七聽令,直起身子,視線下垂。


    “知道溫瑾川的真實身份嗎?”


    十七搖頭。


    寧夫人擺擺手,不一會,門口守衛搬來一個座椅,她在十七麵前坐下,慵懶開口:“聽說過梵天宗輪迴殿嗎。”


    十七還是搖頭。


    寧夫人輕笑一聲,“也是,輪迴殿銷聲匿跡多年,你那會還沒出來呢。”


    說著說著,寧夫人麵上的冷厲之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閑情逸致的淡然。


    聲音也隨之變得輕柔。


    這輕鬆的氛圍,是十七二十年來都不曾有過。


    不知為何,一股酸澀哽在喉嚨。


    兩人一坐一跪,跪著的人思緒一直在亂飄,他總覺得不太現實... ...


    “既然不知道輪迴殿,魔教可聽說過吧。”


    十七抬眸,似乎有點印象。


    寧夫人揉了揉眉眼,好似在迴憶故往:“很多年前,魔教曾橫行一時,勢力龐大,手段殘忍,連皇室都為之忌憚。輪迴殿便是魔教梵天宗的...分支。而溫瑾川便是現任輪迴殿的少主。”


    話落,十七咽了口唾沫,他似乎知道夫人想做什麽了。


    “夫人是想讓溫公子助您...複國。”


    複國二字一出,寧夫人瞬間冷臉,記憶好似迴到了二十年前,南越國覆滅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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