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摸兜裏的零花錢,牧間轉身朝學校附近的小賣鋪跑去。


    “老板,有沒有紅領巾?”


    “有。”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五塊錢一根。”


    五、五塊錢?!


    牧間臉色漲紅。


    插在口袋裏,攥著兩枚硬幣的小手瞬間沁出了汗水。


    “能、能便宜點嗎?”


    “已經夠便宜了,進價就要四塊錢呢。”


    這麽貴的嗎?!


    牧間一聽,有些絕望了。


    正焦急間,他忽然眼睛一亮,朝小賣鋪外用力揮手:“阿鵬!阿鵬!這裏!”


    吱嘎——!


    騎著自行車的少年刹車停下。


    他轉頭看向牧間,驚訝道:“快遲到了,你怎麽還在這?!”


    牧間急忙跑過去,飛快道:“紅領巾忘戴了!快!借我三塊錢!”


    “哪有那麽多?我就一塊錢。”


    說著,少年摸出一枚硬幣。


    “先借我,明天還你!”牧間道。


    “哦,好。”


    將一塊錢給他後,少年一踩自行車踏板,不忘催促道:“快點啊,快遲到了!”


    “知道啦!”


    滿是汗水的小手緊緊攥著三枚硬幣,牧間猶豫了下,一咬牙,朝老板問道:“老板,三塊錢賣嗎?”


    話剛說完,他的臉和耳朵騰的一下全紅了,火辣辣的發燙。


    畢竟,進價都要四塊錢呢。


    讓老板三塊錢賣給他,那老板不是虧本了嗎?


    老板轉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


    這個時間點,這小鬼再遇到同學的概率很低了。


    “行,就虧本賣你一根吧。”


    “謝謝老板!”


    牧間大喜,付了錢後,一邊係著嶄新的紅領巾,一邊急急忙忙朝校門口跑去。


    終於險險過關。


    一路跑著到了教室後,發現班裏同學基本都到齊了,牧間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自己的位置。


    同桌用手肘碰了碰他,想跟他聊聊昨晚播的動畫。


    迴想起動畫裏超帥的變身,牧間也有些激動。


    奈何早讀時間開始了。


    兩人隻好作罷。


    早讀了會兒後,廣播響起。


    同學們開始排隊下樓。


    今天是星期一,有升旗儀式。


    升旗,敬禮,唱國歌。


    結束時,牧間摸了摸胸口的紅領巾,悄悄鬆了口氣。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


    放學後,他背著書包走出校門,路過小賣鋪時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今天的零花錢都用完了。


    還欠了同學一塊錢。


    一邊踢著石子,一邊走在迴家的路上。


    叮鈴鈴……叮鈴鈴……


    不時有自行車的鈴聲響起。


    遠處的田野一片金黃,傳來油菜花的香氣。


    牧間在路邊撿到了一根特別直的樹枝,如獲至寶。


    快到家時,他跑了起來,嗖的一下躥進家門,蹬蹬蹬跑上二樓。


    “奶奶!我迴來啦!”


    “哦,迴來了啊,餓不餓?”


    正在灶台前忙活的婦人笑著轉過身。


    牧間忽然一愣。


    婦人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裏的活,蹲下身,滿臉心疼道:“好好的怎麽突然哭了?!誰欺負你了?快告訴奶奶!”


    “我……”


    牧間擦了擦眼淚,有些疑惑。


    “我不知道。”


    ……


    在牧間陷入幻境的同時。


    伴隨著行政體係的改革,魔族——這個飽受苦難的種族——好似一輛古老而沉重的蒸汽列車,正式拉響了汽笛。


    哐當——!哐當——!


    車輪開始加速。


    沿著站在更高層次文明之人所設計的軌道,列車追逐著晨曦,緩緩駛向遠方……


    (注:這是比喻,不是火車真的出現了)


    數月時間轉眼即逝。


    ……


    好起來了。


    一切都好起來了。


    老盧克看著眼前的田地,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冬小麥的長勢並沒有比往年好。


    但他卻覺得,日子漸漸好起來了。


    因為領主老爺沒了。


    這迴是真的沒了!


    幾年前的時候,老盧克聽說以後沒領主老爺了。


    他們都成了魔王大人的子民。


    但他並沒有感覺到不同。


    管著他們,對他們揮舞鞭子的,還是原先那些人。


    好像沒什麽變化。


    領主老爺真的沒了嗎?


    這樣的疑惑,在老盧克心裏悄悄埋藏了數年。


    直到今年,魔王大人派人過來,將那些以往作威作福的人全部抓了起來!


    說要審判!


    他還清楚地記得幾個月前的那天上午,村子的空地上搭起了高台。


    那些曾經騎在他們頭上拉屎撒尿的人,一個一個地被押上高台,戰戰兢兢地跪在那兒。


    那渾身發抖的模樣,現在想起來真是可笑。


    原來那些人跟他們沒什麽不同。


    接著,魔王大人派來的人召集了他們這些村民,讓他們說出那些人犯下的罪過。


    一開始,沒人敢說話。


    怕啊!


    誰能不怕?


    可看著高台上跪著的那些人,不對,是那些畜生,漸漸的,老盧克心裏的恨意憋不住了。


    就因為沒有及時避讓,擋了他們的路,他的兒子被他們活活打死了!


    他越想越怒!


    想著若是能把那些畜生弄死一個,自己死了也值了!


    於是第一個跳了出去。


    說著說著,他腦袋一熱,直接衝上台去,對著那些畜生就是狂踹。


    老盧克發誓,那絕對是他這輩子最痛快的時候!


    娶婆娘都沒那麽痛快!


    稍稍冷靜下來後,他當時還以為自己會被趕下去,被丟下去,甚至會掉腦袋。


    但沒有。


    魔王大人派來的人沒有阻止他,而是等他踹夠了才讓他下了高台。


    頓時,所有人都瘋了!


    讓老盧克有些遺憾的是,他們沒能親手打死那些畜生。


    因為魔王大人派來的人總是會及時分開他們。


    還會有牧師給那些畜生治療。


    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出完了氣,冷靜下來後,魔王大人派來的人才高聲宣讀了那些畜生犯下的罪狀,然後砍了他們腦袋。


    坦白說,老盧克不太明白為什麽要那麽麻煩。


    直接打死那些畜生不好嗎?


    但聽說是牧先生的主意,於是他覺得,那應該是有道理的。


    畢竟,讓他們自己推舉一個人管他們,河邊新建起來的水車、水力磨坊,可以免費借用的耕牛,前段時間幾位魔法師大人過來修改的田間水道等等,聽說都是牧先生的主意。


    既然如此,不讓他們直接打死那些畜生,肯定是有道理的。


    而且,最近時不時會有人來給他們宣講法律和政策。


    這對老盧克來說是件新奇事。


    一直以來,那些大人物們隻會告訴他該怎麽做。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為什麽要那樣做,那樣做對他有什麽好處。


    聽多了後,他也漸漸明白了些。


    隻有所有人都遵守法律,他們這些普通人才不會受人欺負。


    哦對了,聽說他們村子位置好,明年要開始修路了,說是什麽“要想富,先修路”。


    老盧克不懂。


    但五月的暖風吹過即將成熟的冬小麥,輕輕拂在他那滿是皺紋的臉上,仿佛是在說——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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