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郎太刀對弟弟懇求的話語,沒有一絲抵抗力。


    腦海中都慢慢浮現出一個小小的,軟軟的,紮著豔麗花魁頭飾的棉花娃娃,會抱著他的手指,用鼓起的麵頰微微蹭著他的指腹。


    想到那個畫麵…


    太郎太刀唿吸都頓了一瞬,過了一會才微微垂下眼眸,看向半個身子都壓在桌上,沒個坐姿的弟弟,詢問道,“次郎,若是你想,我也可以變成棉花娃娃。”


    “誒~可是人家更想被大哥放在懷裏呢!”


    “隻要在大哥懷裏,感覺什麽都不怕了,大哥,你就滿足人家這個小小的心願吧,好不好嘛?”次郎太刀的語氣裏帶著撒嬌的意味。


    相較於他那性格清冷且帶著禁欲屬性的兄長,次郎太刀的過往經曆則顯得頗為別樣。


    他曾被身為歌舞伎演員的持有者所使用,或許正是這段經曆,賦予了他豪放不羈的性情。


    他還常常使用女性用語,本應與他那豔麗容貌且略帶粗獷的身材格格不入,畢竟那強壯的體魄似乎應搭配更為豪邁硬朗的言辭。


    然而,奇妙的是,這種反差卻並不讓人感覺生厭。


    反而在他的每一個言行裏,都能讓人感受到一種率性而為的灑脫與可愛。


    但是……前審神者卻不這麽覺得。


    “你好!我是美人次郎哦~!……真是的~配合人家一下啦。嘛,總之今後請多關照咯~”


    被召喚於塵世後,滿心期待著能同兄長開啟一段別樣旅程的他。


    未曾料到映入眼簾的,不是任何熱情洋溢的歡迎之詞與和顏悅色的麵容。


    迎接他的,竟是審神者那冰冷且毫不掩飾厭惡嫌棄之情的眼神。


    或許是他自己看錯了吧~


    次郎太刀自我安慰的想著。


    然而,審神者句句猶如鋒利刀刃的話語,直直刺向次郎太刀,讓他原本熾熱的心瞬間如墜冰窖。


    審神者眉頭緊皺,眼神中滿是嫌惡,冷冷地開口:“這是什麽下賤的愛好,竟然打扮成女人的模樣,還是什麽花魁,看著真讓人惡心,實在是難以忍受。”


    “為什麽神刀竟會是這副模樣,真是讓人失望。”


    “嘖嘖嘖,這麽粗壯的身體,還穿的這麽花哨,男不男女不女的。”


    站在鍛刀室內的次郎太刀,聽到審神者的話語後,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獨特風格竟會招來如此強烈的反感與唾棄,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澀與失落。


    因為遭到審神者厭棄,他很少被委派上戰場戰鬥。


    每日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幫他大哥換綁繃帶,清洗帶著血汙的衣服,然後…日複一日的在冰雪天中做著馬當番和畑當番。


    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在他墨藍色的長發上,站在他身前的小雲雀輕輕噴吐著鼻息。


    那溫熱的氣息瞬間將他發絲上雪花化為點點雪水,順著發絲緩緩滑落,滴落在他的臉頰上,冰的次郎太刀冷不防的打了個哆嗦。


    他被審神者下了命令,不許再做花魁裝扮,隻能披散著頭發。


    服飾也隻能穿著簡單純色的和服。


    “乖乖~小乖馬,多吃點草料,在戰場上跑快點,這樣大哥也更安全些。”


    次郎太刀在飼料槽中,又增添了一把草料。


    因為寒冷,他口中唿出的白色的霧,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凝結成微小的水珠,而後又緩緩消散。


    天真冷啊…如果這個時候有酒喝就好了。


    可惜來到這個本丸後,他就沒喝過酒,隻品嚐過,歌仙兼定偷摸摸給他特意藏下的那幾瓶用於烹飪用途的料酒。


    但是隻要兄長能安安穩穩的就好。


    希望做為神刀的我,每一日的祈求都能成真。


    後來次郎太刀才知道,神刀的祈求也是沒用的,或許是因為他惹上塵世的塵埃太多了吧。


    高天原的神明,並沒有聽到他的話語。


    不久前,他和大哥被一同喚進天守閣內。


    這是他第一次踏入天守閣內,脫去鞋襪的雙腳剛一觸地,便覺一股暖流自腳下升騰而起。瞬間驅散了他渾身的寒意。


    部屋內也有地暖,但是隻有夜晚會開,而且溫度也沒這麽高。


    “主人,你喚我和次郎這是為了何事。”


    太郎太刀神色冷漠,語氣平緩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沒有增添敬語,但依舊尊稱了一句“主人”。


    麵對審神者有意區別對待次郎的惡意行為,太郎太刀也並不是沒有怨言的。


    隻是,他是他的主人,是大家的審神者。


    這是他最後的禮數與界限。


    審神者打量了他一下,並沒有迴答。


    而是伸出手,將茶盞沿著桌麵徐徐往前推了一下。


    茶盞與桌麵摩擦發出的細微聲響。


    雖未曆經塵世,但和審神者打過多次交道的太郎太刀,立刻就明白了審神者今天為何喚他和弟弟前來。


    太郎太刀微微掀開他低垂的眼眸,金色的瞳孔直視著他眼前眼含惡意的審神者。


    純潔無瑕之刃,對這種深掩於心的汙泥惡意,總是比旁刃感知的更快。


    在一旁次郎太刀還未反應過來之時。


    太郎太刀已經率先一步,將桌上的茶杯拿起,一飲而盡。


    帶著未知危險的茶水順著他的喉嚨滑落,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次郎太刀訝異的看著他身旁兄長的動作,然後…他很快也明白過來了。


    他緊緊攥著拳頭,眼眶發紅,聲音幹澀,但仍舊努力對他身旁的兄長放柔了聲音。


    他在克製自己,不能和審神者發生衝突。


    “大哥…”


    他都不知該說些什麽。


    滿腔的怒火在他胸中生起,做為最末等的付喪神,雖含神這一字,卻沒有像神明一樣被尊待過。


    甚至都無法反抗眼前這個令人生厭的人類。


    真是悲哀啊。


    “次郎,這是審神者的命令。”太郎太刀沉默了片刻後,用那雙好似無悲無喜的金色的眼瞳掃視著身邊的弟弟,“不會有危險的,隻是杯茶罷了。”


    頂著審神者已經不加掩飾流露出的惡意。


    太郎太刀隻好這般安慰著他的弟弟。


    審神者看了一眼悲憤欲絕的次郎太刀和眼含痛苦神色的太郎太刀。


    假意的也配合了兩下,幹巴巴地抽噎著,抹了抹臉上虛無的淚水。


    但是他微微上揚的眉梢,和因為欣喜眯成一條細縫的眼睛。


    讓誰都能瞧出這副哭相裏的虛假與做作。


    “唉,隻是杯茶而已,你們兩刃就情緒崩潰的演出一副生死別離的樣子,讓我都不得不跟著你們流淚!”


    盡管太郎太刀已經做好碎刀暗墮的準備,卻沒想到,那杯茶的後果竟是這種。


    他在審神者操控下竟犯下殘殺同本丸同僚的罪行,以及…把次郎碎刀。


    看著眼前被鮮血染紅,身形搖搖晃晃,癱倒在地上,最後化為點點閃爍星光的次郎。


    他胸膛中發出一聲沉痛的哀歎。


    這塵世仿若無間煉獄,處處是淬毒的荊棘,滿溢著無盡的痛苦與悲傷,令人幾近窒息。


    猶如岩漿迸發的憤怒讓他拋卻以往的冷靜。


    正當他決然轉身,欲將那罪惡的源頭——審神者置於死地之時……


    瞳孔中慢慢浮起的紅色色素層,在告訴他,他又即將陷入操控中。


    既然如此…


    他隻能選擇這條道路了。


    太郎太刀看向不遠處一刀斬斷髭切本體刀的鶴丸國永。


    和他一樣,髭切在審神者的控製下,也殺了他的弟弟。


    在太郎太刀意識渙散最後一秒,他努力的催促著他自己的身體。


    失焦的眼睛逐漸找到了焦距,無意識轉動著的金色眼瞳在幾次逡巡後,終於尋找到了他的目標——他手中的本體刀。


    太郎太刀毫無遲疑的把本體刀舉起,然後一刀插入他自己的腹中。


    我…絕對不可以…再被那人操控著…


    “鶴丸國永,若是我沒死…就殺了我…”


    他朝不遠處已染上紅色的鶴喊道。


    ………


    “次郎,你不要擔心,我能感應到這任的審神者是個純潔無瑕之人。”


    “後天,就讓我們做好準備去迎接他吧。”


    太郎太刀將那軟乎乎的次郎棉花娃娃緊緊貼在胸口前,雙臂環繞,微微用力擁住。


    娃娃的柔軟觸感隔著他輕薄的綢緞布料,幾乎和他肌膚相貼。


    小小的棉花娃娃也軟軟的應了一聲。


    “嗯~好的哦大哥!”


    “你覺得那天,人家應該穿什麽衣服去迎接小兔子審神者比較好呢?”


    “聽說小兔子審神者都不介意龜甲貞宗身上的龜甲縛…那麽,那天人家是不是可以穿迴我的花魁服呢~”。


    太郎太刀微微低下頭,耳朵湊近娃娃,靜靜地聆聽著弟弟的話語。


    時不時點了點頭,微笑應和著。


    次郎太刀把他圓鼓鼓的臉頰貼在他兄長胸前,沉穩有力的心跳聲,碰撞在棉花娃娃軟綿的臉上。


    一下又一下…


    我和兄長都還活著。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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