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憶這東西要是有氣味的話,那大概是讓人聞過一次就永久難以忘記的那種致命香氣。


    悵惘中帶著模糊了邊界的印象,讓人每每在腦海裏翻出來的時候都是分明的快樂


    陳彥之現在就很快樂,他不自覺勾了勾嘴角,老師講的課他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報告。”靈動清脆的聲音在教室裏擲地有聲的響起,門口出現的人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陳彥之抬頭,像做夢一樣,快樂也在這一秒變的具象。


    他似乎又迴到那個落日熔金的下午,還有和她一起撒謊的那個清晨。


    血液從胸腔開始蕩漾,心動的感覺反反複複與他的人格不斷相撞。


    這一切告訴他,你卑劣的貪戀上了一個天使一樣的姑娘。


    ……


    閔珊珊在老師的示意迴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個空了一早上的位置終於有人坐了,陳彥之空了一早上的心也終於被填滿了。


    閔珊珊沒有和沈雲崢去春時訓練營,也就是說未來的一個月裏。


    他依然能夠每天都見到她。


    陳彥之想要請假的念頭瞬間熄滅。


    如果不是閔珊珊坐在教室裏,他大概不太會再來上學了


    等下個月閔珊珊離開槐城,他就休學,至於高考……到時候看有沒有時間再說。


    按部就班的升學對他來說已經不是很重要。


    況且這個地方沒有閔珊珊,確實也沒有什麽留下的必要。


    ……


    閔珊珊迴來以後,認真的上了幾天課。


    快到周末的時候,閔程要走了。


    他是早上的飛機,珊珊起了個大早去送他。


    雖然很舍不得,但珊珊心裏清楚自己確實應該長大了。


    十八歲,最基本的獨立自主生活的能力應該要有了。


    她上輩子吃的最大的虧就是富足的生活養出了一顆貧瘠的心。


    都說到中年還單純的女人是命好,但如果有一天命不好了呢,拿什麽來撐起靈魂。


    珊珊看著飛機起飛以後,漸漸的變小,朝著遠處飛去,直到再也看不見時,她轉身走出機場,獨自去擁抱真正屬於自己的完整生活。


    天正藍,風不濁,隻要心明媚,就是好天氣。


    當然……


    有時候還是要帶傘。


    比如這個星期三的下午,瓢潑大雨突然不要錢似得下。


    她終於迎來了騎自行車上學以後的第一個大問題。


    好多同學都能一手騎車一手撐傘,但珊珊沒有這個技術。


    而且她忘記帶雨衣了。


    雖然能在校門口打車迴去,但從教學樓到大門外的這一段路依舊要淋著雨。


    剛下課,所有人為了抄近路,都湧向靠近大門的西樓樓梯口,前麵的人騰出手來撐傘,後麵就擁堵成一片。


    她沒有忘記自己病剛好的事情。


    打算求助一下認識的同學,轉身尋找熟悉的麵孔之時,看到陳彥之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自己後麵


    他手裏拿著一把黑色的大傘,是正準備打開的姿勢,


    或許是珊珊轉身太突然,男孩的動作停在那裏。


    “幹什麽,快點走,別堵著……”後麵有人催促,大家都在人擠人的往前移動。


    也不管前麵的人有沒有傘,都被擠到了雨幕裏。


    陳彥之在下台階時迅速把傘打開,黑色的長柄傘瞬間將兩個人籠罩在傘下。


    珊珊在人群的推搡裏抬頭,望向他的眼睛……


    深邃,溫和,堅定……如同他最愛她的那一年。


    少年沒有一絲猶豫,把傘塞到了她手裏,沒讓她淋到一滴雨,自己卻順著人潮和沒有傘的人一起往前跑。


    少女的內心不在此刻激起漣漪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


    再迷茫的前路,再愚昧的人,也總會在某一刻有了一個方向。


    她看似預知過的未來,實則是真正的遙不可知。


    重生就像是熱帶雨林裏肆意扇動翅膀的蝴蝶,結果卻成了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


    ……


    “陳彥之!”珊珊撐著傘跑過去。


    少年聞聲而停,站在人潮和和雨幕裏,看著珊珊跑向他。


    陰雨天裏,也有一束光的光照著他,即使短暫,哪怕稍縱即逝,但沒有人明白,對於陳彥之來說,隻要出現就是莫大的意義。


    “謝謝你,陳彥之,這傘很大,我們一起走吧!”閔珊珊努力的把手舉高。遮住陳彥之的頭頂,另外一隻手裏還抱著幾本書和筆,因為身高差的原因,她隻能仰頭看他。


    傘打偏了半分,淅淅瀝瀝的雨就會落到女孩的肩頭上。


    陳彥之一手接過傘,另一手接過她的書:“嗯,我來撐。”


    少年的陳彥之總是這樣,說話時沒有什麽高昂的情緒,卻總能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雨珠落在黑色的大傘上又四散濺開,最後停留一點在少年的,發梢與根根分明的睫毛上,像是掛了一滴晶瑩剔透的淚。


    他看似淡然,實則在克製。


    唯有偏了三分的傘代替了他心中將女孩擁入懷中的躁動。


    少年心裏翻湧起的驚濤駭浪並不比今天雨小。


    雨滴劈裏啪啦的打在傘上,如同他心跳的節拍,毫無章法,不知所雲。


    珊珊和他一起往門口走,偶爾會偷偷的偏過頭看他一眼。


    她想,如果是以後的陳彥之,他們撐一把傘的時候,他會把珊珊摟到懷裏,單手握住她的一邊肩頭,笑著說:“天公不作美!”


    然後迴到家裏,他會蹲在地上幫她把濕透了的小羊皮平底鞋脫了,一邊責怪她不讓自己背著迴來,一邊推著她進浴室洗熱水澡。


    上輩子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差不多有五年,五年如一日,珊珊愛上他,不是因為他給了自己富足的生活,畢竟她從小過的就是富足的生活。


    也不全是因為他無微不至的愛。


    因為沈雲崢最愛她的時候,也是把人捧在手裏的。


    從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火坑。


    從一段失敗的婚姻進入另一段婚姻。


    這似乎是一個豪賭。


    但陳彥之不一樣,他是一個本身就極其好的人,內心澄澈,正直的品性像鬆柏一樣,不為任何歪風邪氣所折腰,體恤員工,憐憫弱者,同情苦難。


    他的人生生於黑暗,但卻選擇成為一個好人。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格外的偏愛她。


    似乎無論珊珊做什麽,在陳彥之眼裏總是有意義的,


    他總能知道她靈魂的出口在哪裏,然後站在那裏,在珊珊準備下滑的時候準確無誤的接住她,告訴她,你很好,你要學會愛自己。


    她愛了沈雲崢三十年,卻好像第一次被人真正的教會“愛”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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