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雪化了的時候,


    陳彥之在垃圾桶裏翻找許久,才撿到一些過期的麵包,


    是在一家烘焙店的外麵,店主偶爾會把一些臨期的麵包拿給這些流浪的小孩,沒有的時候,他們就去垃圾桶裏撿過期的。


    這些麵包看起來足夠他撐過最冷的這個星期了。


    到了中午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又來了。


    她換了一身紅色的羊角扣大衣,衣擺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擺動。


    穿著帶花邊的褲子,白色漆皮的小皮鞋在雪後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我零花錢都花光了,被哥哥知道了,從明天就再也不能來了+你們去別的地方找吃的,不要在這裏等我。”她的聲音帶著些許無奈和不舍。


    她買了貓罐頭、狗糧之類的。


    陳彥之以前吃過,味道還不錯,總比餓死好。


    第三天她又來了……


    嘴裏還是那句話。


    “我真的沒有錢了,貓糧好貴呀!以後還是給你們吃火腿腸吧,我真的不能再來了,你們不要在這裏等我,我再也不迴來了!”


    小貓圍著她轉,不停地喵喵喵地叫,尾巴輕輕掃著她的小腿。


    第四天,她又帶著吃的來了。


    整個片區的流浪貓流浪狗,都知道這裏有一個免費發餐的天使。


    時間還沒到,就早早地等候在公園裏。


    陳彥之一直躲在箱子裏,隻有到傍晚時才會出去。


    他每天都能看到這個小女孩過來,她每天都哭著說:“你們不要再等我,我再也不迴來了……”


    但流浪貓狗就是這樣,你隻要喂過它們一次,它們就會一直等著你。


    終於有一天,女孩發現了他的箱子。


    晚上迴去的時候,陳彥之看見自己的箱子裏多了兩條毯子,是那種柔軟的,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溫暖的毯子。


    看起來像是她從家裏帶來的。


    因為還有兩根從菜市場買來的大骨頭,上麵帶著血淋淋的肉。


    陳彥之知道,她可能把自己當成了某種大型的流浪寵物。


    不知道為什麽,從那以後,每次女孩來的時候,他都會跑出去躲起來。


    他不想讓女孩知道這裏麵住的是個人,他怕嚇到她。


    之後他的家裏就總是會多出一點東西。


    有時候是大份的狗罐頭,有時候是一些煮熟的動物內髒……


    有一次還有一個熱水袋,散發著溫暖的氣息。


    陳彥之把能吃的食物帶到大橋底下,和其他流浪兒一起用撿來的鍋生火煮一下分著吃了。


    不能吃的就像女孩一樣喂給周邊的流浪動物。


    漸漸地,他每天都會去看女孩。


    有時候躲在樹後麵,身體緊緊貼著樹幹,有時候躲在花壇旁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女孩每天都換新衣服,色彩斑斕,像是冬天裏綻放的花朵。


    她每天都說自己不會再來了,但整整一個冬天,她沒有一天缺席過,無論刮風落雨,還是下雪下霜,她都是帶著食物如期而至。


    這個冬天是他過的最好的一個冬天。


    沒有饑餓,也沒有寒冷,是他從生下來到現在,過得最舒服的日子。


    一直到來年迴春的時候。


    女孩又來了,她說:“我要去上小學了,以後不能來喂你們了,等明年冬天我再來,好嗎?”她聲音輕柔,帶著不舍。


    從那天起,陳彥之等了一天、兩天、三天,她果然沒有再來過。


    沒過多長時間,他就被收廢品撿廢品的陳奶奶收養了。


    從此再也不用過居無定所、衣不蔽體的日子。


    第二年冬天,


    他每天都來公園裏。


    公園的旁邊有一片大房子,女孩家就在旁邊,陳彥之知道。


    她沒有食言,依舊每天來喂流浪動物。


    她也會跟動物們說話,


    說爸爸媽媽每天吵架,


    說雲崢哥哥欺負她,但是她很喜歡雲崢哥哥,


    說哥哥不讓她吃垃圾食品,


    說沒有小朋友跟她玩,因為她很喜歡哭。


    或許是因為女孩小小年紀卻出手太過於大方。


    不僅流浪貓流浪狗盯上了她,周邊的一些流浪漢也盯上了她。


    陳彥之以前的時候,和這些人打過架,


    他們經常搶小孩們的東西,霸占一些能夠遮風避雨的地不讓他們住。


    他比誰都知道這群流浪漢是什麽樣的人。


    陳彥之坐在噴泉的石台上,遠遠地看著。


    一個流浪漢抬著碗朝女孩伸手,碗裏的硬幣叮當作響,旁邊還有幾個人虎視眈眈。


    他立馬意識到危機來臨,抬腿起身,快步向女孩走去。


    女孩好像沒有察覺到危險一樣,從自己的小挎包裏拿出錢包,數了幾張二十塊、十塊的零錢放到男人的碗裏。


    接著旁邊的流浪漢圍了上來,有的直接上手搶她的包包,有的上手扯她的裙子。


    女孩被嚇得大聲哭泣,聲音顫抖又尖銳。


    陳彥之像一頭野獸一樣衝過去,撿起地上的石頭砸在離她最近的男人的臉上。


    也不過才七歲的他,不斷的撿起大石頭,奮力砸向那些伸向女孩的手。


    那些流浪漢認出他來,看他穿的幹幹淨淨,以為她被什麽有錢人家收養了,又想起來以前在這隻“小野狗”身上吃的虧,就朝他動起了手。


    他挨了幾個耳光,臉上火辣辣地疼。


    女孩一邊哭,一邊朝著路人大聲喊叫。


    終於吸引來了公園的大爺和一些散步的好心人。


    他們幫兩個小孩驅逐了那些流浪漢。


    陳彥之拉著女孩的手一直跑……一直跑,一步也不敢停下來。


    他知道女孩家別墅小區的大門在哪,一直跑到小區門禁的外麵,才停下來。


    他氣喘籲籲,手裏還握著女孩軟綿綿的小手,汗水從掌心滲出。


    女孩臉上的眼淚已經在跑路上風幹了,現在重新流下來的是汗水。


    兩個人都跑得麵紅耳赤。


    女孩看了看自己的小挎包,錢包被搶走了,不過裏麵隻有一些零錢。


    她從小挎包裏拿出一張紙巾,上麵還印著粉紅色的小花,香香的。


    “謝謝你,小弟弟,你擦擦汗吧!”


    哦,對了,女孩比他高了半個頭。


    雖然他們差不多大,但因為發育不良,陳彥之是從上初中才長起來的個子。


    他接過了紙巾,沒舍得用,緊緊地攥在手裏。


    女孩用濕巾擦幹淨自己手上的泥巴,是剛才陳彥之拉她的時候,他手上的。


    而他是剛剛拿石頭的時候,石頭上的。


    小男孩害羞的站在原地不說話,也不抬頭,隻不自在地握了握手。


    小女孩又掏出一張濕巾,拉過他的手,細心地幫他把手裏的泥巴擦幹淨。


    “你叫什麽名字啊,小弟弟。”


    名字?


    他沒有名字,陳奶奶都叫他孩子。


    人都該有個名字的。


    “我叫閔珊珊,我想和你做朋友。”


    閔珊珊沒等到迴答,她以為他不會說話,結果一晃神小男孩就跑沒了。


    陳彥之飛快地抽迴手,然後像個小炮彈一樣,朝著反方向衝出去。


    她說她叫閔珊珊。


    他也想有個名字,這樣下次再遇到她,就可以說出自己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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