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時半月,轟轟烈烈的春闈閱卷工作終於落下帷幕。


    今日,便是春闈張榜之日。


    清晨,三月份的王府小院真正開始明媚了起來,繁茂的花草樹木肆意生長綻放著,一派勃勃生機。


    蜀王爺的院子裏更是花團錦簇,彩蝶飛於花圃之上,陽光灑在院裏,更顯明媚。


    李澤嶽裹著一身單薄的白衣,站在他那敞開的寢殿門前,麵對著殿內圍坐在桌前吃早飯的陸家兄妹,手裏拿著一把豬鬃毛牙刷當話筒,聲情並茂地誦念著:


    “在由主考官吳夫之領導的七位同考官及一眾閱卷人員的勤奮工作下,本次春闈評卷工作得以順利開展。


    他們憑借紮實的文史專業素養以及嚴以律己的高尚品格,在采律官們的嚴格監督下,客觀公正地評閱每一份舉子試卷,嚴格遵循考試流程和規範,確保了春闈的公平公正與有序進行,順利完成了偉大的大寧皇帝陛下交付的為國選材之重任……”


    陸姑蘇拿勺子盛起一隻餛飩,嘟起紅唇小口小口地吹著氣,拿嘴唇稍稍碰了下,還是覺得有些燙。


    “大哥,殿下在說什麽啊?”


    陸瑜也盛起了一勺餛飩,他一邊嗚咽著塞進嘴裏,一邊口齒不清地迴答妹子的問題:“誰知道他,整日就喜歡研究些人家看不懂的東西。”


    陸瑜吃東西就沒姑蘇那小姑娘家那麽細心了,盛起一勺火急火燎地帶著湯就立馬塞進了嘴裏。


    果不其然的,這貨眼珠子都被燙的瞪了出來,也不舍得往外吐,隻是呲溜呲溜地往嘴裏吸著涼氣,覺得差不多了便三下五乘二地吞咽了下去。


    “我草……燙死我了!”


    這位青衣公子一邊張著嘴吸著涼氣,一邊呲牙咧嘴著道。


    曉兒站在桌旁,默默給這大傻子陸公子端了一杯已經冷好的茶水,讓他漱漱口,別真被餛飩把舌頭燙壞了。


    真是,跟沒吃過飯似的。


    接著她又瞥了眼還在嘟嘟囔囔神神叨叨著的殿下,麵不改色,顯然已經習慣了。


    陸姑蘇白了自家哥哥一眼,也不知是在嫌他吃飯都吃不明白,還是嫌他言語間對李澤嶽不尊重。


    “吃飯吃飯。”


    李澤嶽早晨起床似乎總比眾人要晚一些,每次都是早飯做好了,他們收拾完到他那院子了,他才懶洋洋地起床,一邊招唿著他們趕緊先吃,一邊自己再洗漱收拾。


    此時,陸家兄妹都快將一碗餛飩下肚了,他才磨磨蹭蹭地收拾好,拿熱毛巾擦了擦臉,笑嗬嗬地坐在桌前,一手捧碗一手拿勺子開始吃飯。


    “怎麽說,今日張榜,緊不緊張?”


    李澤嶽端著碗喝了口湯,笑嘻嘻地看向陸瑜。


    “這有什麽好緊張的,殿試總歸是能進,無非春闈名次靠前考後而已。


    陸瑜也悶了口餛飩湯,放下白瓷碗,擦了擦嘴,臉色平靜道。


    李澤嶽挑了挑眉毛,身子貼近了陸瑜:“牛皮吹的響當當,萬一沒進怎麽辦?”


    陸瑜瞥了眼賤兮兮的自家老大,冷哼一聲,隨後計上心來,忽得翹起了嘴角:“不如咱們打個賭呢?”


    “我不跟你賭。”


    李澤嶽賭注問都沒問,果斷地搖了搖頭。


    開玩笑,他也隻是在張榜前故意打趣打趣陸瑜,自家手下一號馬仔有什麽本事他還不清楚嗎?


    如今改組後各司其職井井有條的十三衙門就是陸瑜能力最好的佐證。


    實踐都已經成功了,那些寫在考卷上的理論還能差的了哪裏去?


    更何況,這不還有那首《雁門太守行》加分不是?


    三人吃完早飯,隨意聊了兩句,便坐上了府裏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馬車,往禮部貢院而去。


    半個時辰後,本次春闈的成績會在禮部貢院南門前張貼。


    “大哥,我有些緊張。”


    馬車內,陸姑蘇小手捂著胸脯,麵色有些擔憂地看向陸瑜,聽其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


    不管對自家大哥多麽有信心,小姑娘畢竟還是小姑娘,看著最親近的哥哥自幼苦讀,如今到了決定一切的時刻,終究還是有些控製不住情緒。


    江湖世家,前頭終究還是帶著江湖二字。


    想要摘掉前麵那兩字的帽子,陸家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我的本事你還不知道嗎,有什麽可緊張的。”


    陸瑜麵無表情地坐在李澤嶽身邊,語氣依然平靜。


    可李澤嶽和陸姑蘇分明看到這家夥手指頭都快在座位的木板上敲出殘影了。


    李澤嶽一臉無奈,這家夥是真沒發現他自己想事情的時候會有這個小動作嗎?


    “嗒嗒嗒……”


    “砰砰砰……”


    手指輕敲木板的聲響以及胸腔裏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在寂靜的車廂裏迴蕩著,除了陸瑜這當事人沒發現之外,馬車裏這兩人都是年輕一代的武道頂尖人物,自然能聽得清晰。


    李澤嶽和陸姑蘇對視一眼,默然無語。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陸瑜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心情,盡力使自己表現地波瀾不驚。


    “早知道不那麽裝逼了,非得寫那最後一段幹什麽,萬一那老家夥真生氣不給我過怎麽辦?”


    陸瑜深吸一口氣,恨不得給自己臉上來上兩巴掌。


    “還tm紙短策長,此處不表,隻待殿試禦前親呈聖上,誰給你的膽子寫出來的?”


    陸瑜終究還是沒忍住,咬了咬自己的舌頭,讓自己努力冷靜下來,其實他當時把那最後一段寫完就已經後悔了,寫嗨了就是寫嗨了,總不能抹掉吧,這樣一整張卷子都得再重新再寫上一遍,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夠了。


    他當時確實猶豫了一陣,心裏想著反正是吳夫之做主考官,總歸是能認出自己行文風格和筆跡的。


    畢竟是做叔叔的,總得照顧照顧侄兒不是?


    自詡為陸家寧折不彎藏雨劍的陸大公子當時心底如此想。


    等到他寫完才想起來,哦,好像自己之前從來沒寫過如此囂張口吻的策論交由吳夫之看過,


    又好像……春闈有個叫謄錄官的,專門就是為了預防主考官通過辨認考生筆跡而認其身份存在的。


    馬車內,陸瑜懊惱地輕捶了下座位,發出一聲悶響,又看得兩人一陣愣神。


    “那個……陸瑜啊,咱到地方了,馬上就要張榜,要不然咱們下車看看去呢?”


    李澤嶽探頭探腦地看向低垂著腦袋掩飾自己那已然扭曲了表情的陸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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