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還認得這裏嗎?”


    鶴星安環顧一圈,眼底透出些碎冰般的光芒,“是……拉切小鎮?”


    “嗯,安安還認得出嗎?”


    四周的景物已經和記憶中完全不同,如果不是那棵依舊青蔥挺拔的合歡花樹,他應該是認不出的。


    “那邊……是安眠小街嗎?”


    鶴星安抬手指向不遠處的小巷,語氣中帶著不可置信,另一隻手輕輕搭在伶仃的腕間,順著刺繡的玫瑰撫下,插入指縫,沈初洄笑著點了點頭,“是啊,星安要去看看嗎?”


    被問及的青年眼睫輕輕顫動,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最後隻是偏過頭,


    “不,不用了。”


    他撇過眼,狼狽地想要逃離。


    從他被沈初洄帶進這裏的那一刻開始,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沈初洄卻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他準備了這麽久,就是為了讓鶴星安高興的。


    無論是多大的代價。


    如今看來,成果顯著啊。


    金色的眸子微微彎起,帶著愉悅的弧度,拽著人向前,“說不定,會有驚喜哦。”


    察覺到鶴星安的掙紮,沈初洄迴頭,朝著人眨了眨眼,無端帶著幾分俏皮。


    鶴星安莫名被蠱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帶進人流街巷中。


    四周是攤販的叫賣聲和顧客的還價聲。


    鍋蓋掀起,蒸騰的霧氣帶起莫名的香甜氣味。


    像是夢中的場景。


    不,這就是夢中的場景。


    鶴星安環視著,每個人臉上帶著的都是洋洋喜氣。


    沒有壓迫的陰霾,那是一場晴空,連雲朵都是的香甜。


    似夢,夢得不太真實。


    仿佛是步入另一個世界。


    是桃花源。


    隻存在於……夢中的桃花源。


    蒸騰的甜米香中,行人的麵容模糊大半,卻有那麽幾個格外分明。


    鶴星安想要看清……


    他伸出手朝前抓去,“陳姐……”


    又被人狠狠向後一拽,


    “安安。”


    鶴星安迴到了人間。


    是沈初洄。


    那個行色匆匆的女人眼尾帶笑,朝著遠處招招手,挎著籃子朝前快步走去,淹沒在人群中。


    咫尺之距,像是被人為分割成兩個世界。


    那邊是人間煙火,這邊是寂靜安眠。


    所有人似乎形成了一種不成文默契,經過這條小巷前,連腳步都會放慢。


    他們站在小巷前,好像完全被忽視了。


    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鶴星安有些失神,隻有一陣風刮過。


    鶴星安笑了。


    很突然地笑了。


    笑得眉眼彎彎。


    笑得格外燦爛。


    他迴頭,歪了歪頭,


    “沈初洄,我很開心呢。”


    被他叫到名字的人深深看來一眼,對於鶴星安突然變化的情緒不知該如何反應,顯得有些呆愣木訥。


    鶴星安向前一步,走到沈初洄身邊,朝他伸出手,“走嗎?”


    沈初洄看著麵前那隻如藝術品般的完美手掌,卻遲遲沒有動作,不知道在想什麽。


    鶴星安卻格外主動,不由分說,直接攥住沈初洄的手腕,後者迴神,抬眼,正撞進一片深藍的海,


    漾著波濤和細碎的光芒,溫柔愜意,


    “怎麽?不給牽?”


    揚起的下巴帶著特有的驕矜和桀驁,巷隙間漏進的一點碎芒打在雋秀精致的輪廓上,沒有半點陰霾。


    瑩瑩如花,燦燦似陽。


    仿佛裹挾了最燦爛盛大的春日,美不勝收。


    那是,沈初洄無數次追尋的方向。


    可春日之後,是一片幽深的暗巷。


    那是一片荒蕪的墓地。


    “好啊。”


    沈初洄笑著迴答。


    他永遠無法拒絕鶴星安。


    掌心相接,溫熱的觸感是那樣真實。


    沈初洄盯著交握的兩隻手,眼前是輕晃的衣擺,像是輕飄飄的雲和一艘不知名的小船,載著他行向不知名的遠方。


    他們步入幽深的暗巷。


    空氣中浮動的甜香和悅動的陽光,嘈雜的叫賣聲,都漸漸遠去。


    夏日的合歡花依舊開滿枝頭,像是一大片柔軟的粉霞,一陣風刮過,蕩漾出輕柔的波浪號。


    是荒蕪沉悶的土地上,難得的亮色。


    就連最調皮的小孩,都不舍得采下枝頭的雲霞。


    而安眠小街,與這一切無關。


    它像是另一個國度。


    是安寧到寂靜的另一個次元。


    鶴星安拉著人,走在青石小巷,最終在一個門前站定。


    安眠小街367號。


    抬頭看去,依舊是歪歪斜斜的門牌。


    “367…”


    他低低呢喃著,對他而言,這是一串很特別的數字。


    站在這個這扇破舊的木門前,竟然感覺有些近鄉情怯。


    久遠的記憶像是一場夢,“吱呀”作響的老舊門鎖,是他最後的美好記憶。


    破舊的木門在時光的沉澱中泛著黃,像是卷邊的日記本,承載了太多情緒。


    他記得,這扇門裏是一個小院子,院子總是曬著許多的小魚幹,這個貧瘠而落後的星球,那對於嘴饞的小孩來說總是格外稀罕,仗著老人腿腳不好,總會偷拿魚幹吃,就算被發現了,那個和藹的老頭也隻是笑笑,


    “算嘍,反正我也吃不完,我這把老骨頭不知道能活多久,他們來陪我說說話也好。”


    有時候趕在他吃飯的時候,一大幫小孩便從窗戶那裏跟他討要吃的,他就樂嗬嗬地給一人夾一塊。


    大多時候都是魚。


    鶴星安有時候會忿忿不平,那些小孩哪有你半點尊重人的模樣,伸手就要,一點也不害臊的,可一想到他也是個白吃白喝的,又覺得自己好像也沒什麽資格。


    歲月的沉澱總是賦予老人一些特殊能力,比如……看透人心。


    鶴星安那點天生的聰明圓滑,在飽經風霜的老人麵前是那麽幼稚。


    他在自己埋頭吃飯時,總會將最好的,最漂亮的那條小魚留給自己。


    這時候,有嘴饞的小孩想要討要,和藹的老人總會變得格外嚴肅,


    “這是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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