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樣貌生得極好,一雙含情目此刻盈盈望來,漂亮得讓人心醉。


    他的身量並不算高大,半靠在初洄身上,更顯得少年人的身形瘦削,露出的一截腰腹白皙,好像一隻手便能攬住。


    藍色的眼睛像極了湛藍的海水,閃著粼粼波光,好像會說話,輕易便能勾動人心。


    初洄有些失神。


    “哥哥不喜歡我嗎?”


    這一聲低吟如泣如訴,將初洄有些渙散的神思拽了迴來。


    垂眸對上揶揄的目光,他如夢初醒,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人捧在手心,此刻正按在另一具身體的軀殼之上。


    他像是被燙到一般收迴手,急急後退,蹙眉看向鶴星安。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鶴星安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似是有些失落,“哥哥……就這麽討厭我嗎?”


    “連與我親近都不肯嗎?”


    他猛地抬頭,眼神中滿是哀傷。


    “為什麽?為什麽?我與哥哥分離了這麽多年,你居然一點都不想我嗎?”


    聽到這癲狂的控訴聲,趴在樹梢看戲的996差點腳下一滑從樹上栽下去。


    哦,親愛的爹地這演技,欠他一座小金人。


    嚼著小零食的996(溺愛)


    想起鶴星安給自己寫的劇本,996忍不住朝著毫無所覺的初洄看過去。


    初洄媽咪,自求多福吧。


    讓鶴星安不順心的人,他向來是奉行殺人誅心的原則。


    他舍不得對初洄動手,那就隻能誅心了。


    一想到初洄可能會瘋的神情,鶴星安就感到無比興奮,渾身忍不住戰栗。


    竭力壓製著想要上揚的唇角,鶴星安摸了摸頭上的龍角。


    下一秒,手中蓄力,直接掰了下來,泛著流光的龍角一瞬間暗淡,血順著斷口從額前流下,染紅了少年大半張臉,


    血色在蒼白的底色鋪開,顯得格外可怖。


    “哥哥……”


    “好疼啊……”


    “你被他們扔掉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麽疼啊?”


    鶴星安捧著龍角,像是在捧著自己的一顆真心,那樣小心翼翼,赤著腳一步步靠近,望向初洄的眼神格外哀傷。


    低訴著的聲音像是質問,卻更像是心疼。


    他真的想要問一問,你到底疼不疼?


    斷角。


    剜肉。


    放血。


    剖心。


    你到底你……疼不疼啊?


    想起從留影石中看到的影像,鶴星安


    眼淚從湛藍色的瞳孔中蔓延滑落,從臉頰滾落。


    淚珠濺開一朵水花,風靜止一瞬,搖曳的綠茵一瞬拔高,編織成籠。


    初洄欲退,可鶴星安絕對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他揚起臉輕笑著,身形卻快如閃電,


    陣法成形。


    少年仰麵望向初洄,一把扣住初洄的手腕,“哥哥……抓到你了!”


    清越的聲音低沉,迴蕩在這人為圈出的一方天地,唇角的笑越發甜美,卻格外詭異。


    四周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看似無害的草木,此刻成了一座囚籠。


    以扶桑樹為中心,抓住了鶴星安的獵物。


    初洄皺眉,一腳踹在少年心口,借力倒飛而出,黑色的長弓成形。


    一箭射出,帶著勢如破竹的勢頭,靈力相接,而後蕩開,消弭於無形。


    看似脆弱的藤蔓紋絲不動。


    鶴星安捂著心口,彎著腰,低低笑出聲,“哥哥別白費力氣了,這個大陣可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啊。”


    初洄迴身看來,“你什麽意思?”


    鶴星安攤手,神色無辜,“哥哥不知道嗎?”


    “你不會不記得吧,扶桑神樹最重要的作用是什麽呢?”


    扶桑神樹,從天地初開,便是庇佑龍族的神樹。


    上古神話中,混沌時期,世間混亂,龍族始祖夫婦感情甚篤,二者清掃異族之時重傷身死。


    死後化作扶桑神種。


    而後天地清明,扶桑神種被種在太陽升起之處。


    一日發芽,兩日開枝,三日接天,四日散葉。


    龍族此後漫長時光都定居於此,扶桑神樹也庇佑龍族至今。


    血順著額角滴滴答答往下落,胸前綴著的瑩白珍珠散發著瑩潤的光芒,此刻卻好像吸飽了血,半白半紅,血肉模糊。


    鶴星安抹了一把臉,血色在臉上蔓延。


    他想要擦去臉上的血,清潔的術法落下,額前的血卻怎麽都止不住。


    算了。


    鶴星安不再強求。


    任由血淌了滿臉。


    墨色的箭矢淩厲,已經指向他的腦袋。


    初洄晃了晃手中的弓箭,“不想死,就放我走。”


    “哥哥,你知道你為什麽再也無法受到扶桑神樹的庇護嗎?”


    “因為……”鶴星安半靠在扶桑樹上,似笑非笑,仰麵望向初洄,情緒難明,“因為……你一身血肉,已經變成我的養分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低低的笑聲帶著些癲狂迴蕩這方空間,笑得人莫名發慌。


    “我這一身的龍血,龍筋,龍角,都是從你身上剜下來的,你不恨嗎?”


    少年張開手臂,晃了晃手中的龍角,笑得張揚,像極了挑釁。


    淩厲的箭矢擦過臉頰,折斷了扶桑枝丫。


    鶴星安愣了愣,擦了擦臉頰上的血,臉上有一瞬間的疑惑,隨之而來的卻是欣喜,


    他上前一步,眼眸晶亮,“哥哥……很想殺了我吧?”


    “快來殺了我啊?”


    “你看啊,這個龍角,這個龍角……”


    他忽然卡住,舉起手上的一隻角,“哥哥,你看啊……”


    他的目光移到手上,忽然僵住,神情轉為疑惑。


    “不對,不對……這不對啊……”他煩躁抓著自己的頭發,原地轉著圈,好像陷入了一種難言的瘋顛之中,“龍角應該是有一對啊,怎麽會隻有一隻呢?”


    “怎麽會隻有一隻呢?”


    “還有一隻呢?”


    “對,還有一隻龍角,還有一隻……”


    “在哪?在哪裏?”


    忽然,指尖碰觸到一個硬物。


    少年的神情忽的安靜下來,臉上緩緩綻開一抹笑容,


    “原來,在這裏呢……”


    手上使勁,龍角嘣的一聲斷裂。


    連根斷開,額前又開了一個血洞。


    兩個血肉模糊的傷口落在那張漂亮的臉上,看起來格外駭人。


    捧著一對龍角,少年露出個輕飄飄的笑容,“哥哥……”


    “你的角漂亮嗎?”


    暗淡無光的藍色龍角,像是潘多拉的寶盒。


    極致的扭曲與痛苦虛妄。


    黑暗到極致密室之中,隔絕了所有陽光。


    捆仙索綁縛著身軀,利刃割開皮肉……


    還有……


    心髒一陣鈍痛,四周綠色的藤蔓纏繞著,好像變成扭曲的生長的惡意,一寸寸探查他的身軀,將他敲骨吸髓。


    血液被一點點放幹,身體像是墜入深海,冷得出奇。


    扶桑樹的光芒黯淡,天地仿佛一瞬間暗淡。


    陽光被一點點抽離,溫度也被一點點抽離。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全部成了扭曲破碎的傷害。


    一切的一切都是這樣相似,時光好像在倒放。


    那是他的角,他的血,他的肉……


    憑什麽要給其他人?


    憑什麽都要來傷害他?


    明明他一個人也能生活得很好,為什麽他們要迴來?


    他隻有這一處容身之所,為什麽還要和他搶?


    憤怒與驚懼充斥著初洄的心髒,刻入骨髓的疼痛從心髒泛起。


    心髒好像被人剖開。


    他想要掙紮,卻渾身僵硬。


    暗無天日的欲淵中,小龍跌跌撞撞,數次從魔物口中死裏逃生。


    要活……


    要活著


    要活下來啊……


    要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要殺了他們!


    金瞳一瞬間浸透狂暴的殺意,


    黑色的魔氣纏繞著,扭曲著,聚集著,充斥在這方天地。


    即使龍族棲息地中靈氣充裕,這些醃臢東西,依舊無孔不入。


    漂亮的龍族被黑霧裹挾著,像極了一個傀儡。


    牢籠隱隱有崩裂之象,像是往一個氣球中打入了過量的氣體,要將它撐爆。


    初洄的目光毫無感情,落在那對暗淡的龍角之上。


    那是……他的角。


    他的。


    黑色的長弓之上,數支箭矢凝聚。


    鶴星安站起身,直視著他,眼中沒有半分畏懼。


    好戲的高潮,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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