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內深深淺淺兩道唿吸聲此起彼伏,隻是這院裏的細節卻做的不對。


    霍州滿院子轉了好幾圈,落葉鋪了厚厚一層,就連井水裏也……


    她雙眼一亮,隨即翻身迴到隔壁院裏,淩少慮也已經站在了井口邊了。


    “我去隔壁看了,滿園落葉,井水裏也有,隻我們這家院子裏幹幹淨淨不說,這許久沒有打理的水井居然也這麽幹淨的說不過去。”


    五個人頭挨著頭往裏瞧,水光粼粼清澈見底。


    “怎麽辦?要下去嗎?”祁多思抬眼打量了一圈。


    “不下去也不成,滿院子就這麽大,蹊蹺說不定就藏在這井底。”安軒嵐沉思道,“欽原可是說了,下一個晚上就是最後一個平安夜了。與怪物搏殺多有風險,早些破開這怪陣才是首要。”


    四人直起身子齊齊望向淩少慮,等著他做個決斷。


    “下。”淩少慮手撐井沿,一個縱身便落了下去。


    四人看的真切,淩少慮跳下去沒有濺起一點水花,直直沒入其中,想來這水也隻是個障眼法。


    甫一落下,入眼之處灰蒙蒙一片。


    幾人根本不需多猜,這灰蒙霧氣正是怨氣,都快要化為實質了,根本看不到邊際或者其他東西的存在。


    “如此濃重的怨氣,安茂德他是有多恨呐?”安軒嵐將手探入怨氣中。


    欽原在五人之間跳來跳去,鼻翼扇動間,它確定了一個方向。


    “在那邊,那邊!”欽原鬼吼鬼叫,顯得異常興奮。


    畢竟這是一個偉大進展,它以前在扶歡城待了不知多少歲月,從沒有察覺到扶歡城處於一處重大陣法中。


    祁多思嘟囔道:“沒看出來你還能當狗使啊?”在這蒙蒙元氣中還能找著方向。


    欽原也就是沒有牙,不然這會兒指定咬碎了,“我是扶歡用精血滋養出來的,安茂德和扶歡有血緣關係,我就能以此來找到他!”


    祁多思撇撇嘴,不置可否。


    五人朝著欽原指出來的方向,慢慢前進,一路上,寂靜至極。


    走了不過幾百米,欽原就說到了。


    可前方除了怨氣變得黑沉之外,並沒有什麽特別。


    似乎還有淡淡的血腥氣。


    淩少慮卻從戒指中拿出一個木匣子,一打開,耀眼的金光就照亮了麵前一大片空間。


    霍州他們打眼看去,匣子裏正是一盞巴掌大的小燈,淩少慮用靈力將其燈芯點燃。


    下一秒,小燈直接飛到他們頭頂,散發出來的金光直接照亮周圍一丈的距離,也讓他們看清楚了怨氣的源頭。


    “這不可能!”欽原尖銳的聲音響起,怎麽也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幕。


    一個人被吊在半空中,他披散著頭發看不清麵容,但就欽原的反應來看,這個人就是安茂德無疑。


    安茂德上半身被手臂粗的鎖鏈捆得嚴嚴實實,鎖鏈向後延伸至看不見的地方。


    目光向下,他的雙腳腳踝處又被兩根鎖鏈洞穿,鮮血順著他的腳尖,一滴滴落入下方一個祭台一般的凹槽裏。


    鮮血再順著凹槽的四個缺口蜿蜒開,整體看去,正是一個陣法。


    霍州的目光落在安茂德還有微弱起伏的胸膛,瞳孔微顫道:“他還活著!”


    祁多思幾人看著這一幕也喉嚨發緊,他們以為這一切都是安茂德在背後搗鬼,卻原來安茂德是迴了扶歡城,但隻怕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更有可能他根本沒有離開過扶歡城,而是一開始就被鎖在這裏取血。


    安軒嵐已經拿出萬象羅盤,將地上的陣法一一刻入其中。


    霍州和淩少慮走到陣法近前,細細觀察起安茂德。


    欽原則像是三觀被打碎了一樣,嘴裏一直重複不可能三個字。


    走的越近,不祥的氣息越濃,他們這才發現,怨氣正是從這四根黑沉沉的鎖鏈上散發出來的。


    欽原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可越到後麵,它聲音越破碎,滿含哀戚。


    它太知道這四根鎖鏈了,可以說是很了解,這不就是扶歡在某一處關押著無盡惡靈的山穀裂縫得到的嗎?


    彼時它還勸扶歡,這東西太過不詳,且無用武之地,拿著都是浪費空間。


    現在看來卻不是無用,而是太有用了!


    讓他用在了自己的後輩身上!將安茂德囚禁在這裏,日夜侵蝕!


    淩少慮轉了一圈,卻仍有不解之處,他將更多的靈力注入燈盞之內,洞府內光芒四射,可見的範圍足足擴大了兩倍,鎖鏈的盡頭也看的真切。


    安茂德背後的牆上、頭頂上,儼然是一幅更大的陣法!


    四條鎖鏈分別嵌入四個陣法之內。


    欽原如遭雷擊,再也沒了聲響。


    這陣法淩少慮正好見過,他歎息一聲道:“是百怨陣,百怨陣囚困靈魂,日夜折磨使靈魂生怨,怨氣又會反哺靈魂,使其不滅不消。”


    霍州倒吸一口涼氣,好歹毒的陣法,比起永世不得超生也不遑多讓了。


    祁多思和穆典也是汗毛倒豎,同時對安茂德產生深深的同情。


    對於背後之人,幾人已經心照不宣——扶歡。


    隻是他們不解的是,他怎麽會這麽對待自己唯一的血緣後輩?答案隻有扶歡自己知道了。


    這時,安軒嵐也已經從萬象羅盤中得到了答案,他收起羅盤,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激蕩的心跳:“困輪大陣!”


    “一滴精血足以運轉整座大陣,且填陣人必須與布陣人有血緣關係,所以唯有安茂德是合適人選。”


    “大陣範圍內的所有生靈會被困在這裏,一遍遍經曆生前的死亡過程。”


    扶歡真是將安茂德的用處發揮到了極致啊,在場五人個個麵露諷刺。


    “欽原,這就是你和扶歡城城民所敬仰的扶歡大人啊,真真是好一個‘德才兼備’的扶歡大人啊。”祁多思刺著趴在地上的欽原,為扶歡城所有人感到不值。


    他們明明在拚盡全力守衛自己的家園,守衛自己的家人,卻被敬仰的人狠狠背刺,在無盡歲月中一遍又一遍經曆死亡前的痛苦、不甘、恐懼……


    “所以扶歡城是困輪大戰的外陣,這裏就是陣心,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


    扶歡打的主意就是將整個扶歡城的人全部困在這裏不見天日。


    欽原眼角突然流下兩行血淚,口中喃喃道:“為什麽?扶歡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為什麽騙我,騙大家?”


    扶歡督促萊村老少建造的新城,成了他們的墳墓,他們親手建造起來的墳墓,何其可笑!


    突然,被吊著的安茂德似乎掙紮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看向他。


    霍州就站在他麵前,那一瞬間,安茂德所有的情緒似乎都朝她湧來。


    她忽然迴到安軒嵐身邊抽走了萬象羅盤,手指翻飛不停。


    安軒嵐在旁邊伸長了脖子,越看越驚訝,嘴巴張的都能塞下一個雞蛋了,“你、你要,逆轉大陣?!”


    “對。”霍州頭也不迴的答道:“我要讓安茂德活下去,我要讓這滿城的怨氣和血氣滋養他,我要讓他自己去報仇、雪恨!”


    是,他們是可以就這麽殺了安茂德破開大陣,但是憑什麽呢?


    憑什麽苦主就要這麽悄無聲息的死掉,憑什麽罪大惡極的禍首卻能安然無恙逍遙法外?


    扶歡是很強,如果他還活著,如今隻怕早已證道飛升,可這筆罪惡卻不能不重見天日。


    霍州大概知道扶歡將一整個城池的人困在這秘境裏的原因,不過是遮蔽天道罷了。


    萬象羅盤在她手裏不停演化,最終定格在六處不同的地方。


    霍州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隻要同時挪動這六個點就能逆轉大陣,需要你們幫我。”


    可他們隻有五人,外加一個欽原。


    他們齊齊看向地上的欽原,它已經好久沒有動靜了。


    “憑什麽?”欽原抬起頭,語氣冷漠至極,“我是扶歡用精血喂養了三萬年才誕生的,我為什麽要幫你們對付扶歡?”


    它的內心也很痛苦,真相對它來說如剜心之痛,可扶歡,扶歡對它來說是不同的。


    扶歡對它有恩,它如果此時幫助霍州,那不是成了恩將仇報嗎?


    “為了天理,夠嗎?”霍州嘴角勾起一抹諷刺,對欽原這番話嗤之以鼻,“怎麽?求我們解脫扶歡城的人可是你,現在機會就在你眼前,你退縮什麽?”


    欽原不答話,它事先是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扶歡做下的,現在知道了,在天理和私情之間左右為難。


    霍州卻沒有那麽多的耐心了,這個地方讓她心理不適,她迫切的想要破解一切然後離開。


    隻見她手指翻飛,一個個指訣接連打向欽原。


    欽原這才注意到不對,自己的身體居然不受掌控,慢慢朝著其中一個點爬過去。


    “霍州!你對我做了什麽?!”欽原驚恐萬分,想要反抗卻收效甚微,隻能看著自己一點點站到最近的陣點處。


    霍州冷笑一聲道:“好叫你知道我的靈血不是那麽好喝的。”


    除了淩少慮,祁多思他們這才知道原來霍州早就將欽原契約了。


    欽原震驚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這、這不可能!我隻是喝血,並沒有結契!”


    霍州無意給它解惑,將欽原固定在陣點之後,自己也走到其中一處陣點。


    淩少慮他們也不再猶豫,一人占據一處。


    “起!”霍州一聲令下,五人一欽原一齊發力,偌大的陣法內頓時狂風大作。


    霍州要推動陣點還要控製欽原,體內的靈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著,麵色也逐漸慘白。


    欽原還在破口大罵,可這依然改變不了什麽,頂著狂風,將六處陣點或朝內或朝外推動。


    陣點重置完成的那一刻,狂風靜止,隨即就是一圈圈金色波紋動蕩開來。


    霍州幾人已經第一時間跳出陣法。


    波紋動蕩四十九次後,沿著陣法蜿蜒的精血便停滯了。


    當看到祭台凹槽有一滴血緩緩升起,最後融入安茂德腳尖時,霍州就知道逆轉成了!


    與此同時,安茂德微弱的胸腔劇烈起伏了一下,好似除去了陳年累月的弊苛,卸了沉重的枷鎖,渾身舒坦了。


    “既是輪迴,那便可倒轉,我們能做的隻有這些了,你的仇還是要你自己報才行。”


    做完這一切,五人就打算返迴去了。


    至於欽原,霍州並沒有解除對它的控製,而是將它留在了原地。


    欽原有些害怕,大聲嘶吼讓霍州帶它出去,見霍州不為所動,轉而開始瘋狂怒罵,最後又開始求饒。


    在它自己的生命麵前,連喂養它三萬年的扶歡也不再重要了,為了自己能逃出生天,扶歡成了它嘴裏惡貫滿盈的無恥小人。


    淩少慮控製著燈盞歡歡飄走,任由欽原喊破喉嚨也不停留。


    “我錯了我錯了,霍州!你帶我走,別把我丟在這裏,求你帶我走!霍州!霍州!”


    欽原眼睜睜的看著唯一的光亮漸行漸遠,心中被絕望和悔恨充斥。


    祁多思聽著身後減弱的一聲聲唿喊,轉頭看向霍州冷硬的麵孔,“你為什麽不帶欽原走?反正它都被你契約了,也翻不出什麽風浪啊。”


    霍州眼眸轉動,“它選錯了陣營。”


    她需要的是能堅定站在自己這一邊的人,是她拋出問題時就要做出的迴答,答案是她。


    欽原既然惦念舊主,那跟自己就不是一路人,留著無用。


    “況且,它是扶歡留的後手。”霍州也是剛剛催動契約才發現,欽原的靈魂上也刻有陣法。


    它才是扶歡城和整個秘境連接起來的關鍵,也就是白三黑四規則的源頭。


    聽霍州這麽一說,祁多思拍了拍額頭,“我就說我的直覺沒有錯,這欽原真的有大問題。”


    等他們迴到院子裏時,天空已經有些黑沉了。


    現在去密林裏布置陣法顯然已經沒有時間了,雖然他們現在就可去城門處的陣眼離開這裏。


    “索性我們再幫安茂德一把。”霍州的目光在幾人臉上掃了一圈,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安茂德需要血氣滋養,城外的怪物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我們今晚再殺一波,安茂德起碼能吸收兩滴精血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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