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人頭攢動,每個人都提起腦袋,在於笠露麵的時刻,都想看清他長什麽樣。


    女仆通過升降電梯,帶著他到達一樓,一出電梯,於笠就感覺到擁擠。


    所有人都扭過頭,油光渾濁的雙眸盯向他,在他被推著穿過人群時,於笠在刺鼻的香水中,嗅到了一股又一股的腐臭味。


    這嗆人的氣味中,有著於笠熟悉的東西,那就是於笠在於望身上聞到過的。


    壞死的氣息。


    人群的盡頭,是站在光芒之下的卓嶽。


    她像登頂的英雄,接受著上天的恩賜,如同勝利者,向他露出慈愛的微笑。


    在靠近卓嶽的人群裏,站著幾個和卓嶽麵容相近的人,他們大概是卓嶽的親生孩子。


    於笠的目光從他們掃過,見到三個人都展現出無比歡喜的笑容,好像在歡迎他的到來。


    “來,我的孩子。”


    卓嶽牽起於笠的手,帶著輪椅,來到大廳的正中央。


    這裏臨時搭建了一個小台子,方便大廳的人能夠輕易地看到台上的一切。


    “父母雙亡,弟弟生病,家產被抄,可憐的孩子過著流浪的生活。”


    “據我所知,這個孩子被誤送進精神病院,遭受了非人的待遇,還在一個月內,經曆了可怖的命案。”


    “如果說命途多舛,那這孩子簡直是被惡魔詛咒一般。”


    台下的賓客聽到卓嶽聲情並茂的講述,朝於笠投來同情的目光,就好像於笠是他們最親的人,他們能夠感同身受。


    “好在天父有知,我僥幸得知故友的孩子還活著,心懷感激。”


    “我平時最看不慣苦難,更看不慣故友的孩子飄零在外,飽受欺淩,請大家看著他——”


    每個人的目光,如同火焰槍,射在於笠身上。


    “他今年三十八歲,但是他因為車禍,在醫療倉熟睡了二十年。二十年啊,有人生,有人死,有的地方高樓起,有的地方犁為平地,我們或許覺得二十年太長,而對他來說,隻是睡了一覺,醒來就要麵對天翻地覆的變化,這是何其的不公平!”


    “在我心裏,在你們眼裏,他就是十八歲的孩子,他的人生斷節了。我想收養他,帶他從十八歲重新出發,去過上本應該屬於他的生活。”


    一向聲音低沉的卓嶽,此時的話語飽含深情,台下的聽眾,聽得入情,雙眼都紅了,更甚至有人流下淚來,如果不是卓嶽在台上,光從他們表現來看,這群人會爭先恐後搶著收養他。


    “我如今六十一歲,有三個孩子……”她話音落下,台下的兩男一女走上台,站在她旁邊,“老大卓思凡,老二卓思宇,老三,我的寶貝女兒,卓思玲,我們一家四口度過了多年,在今天,這個家庭將迎來新的孩子——於笠。”


    “笠這個名字好,代表著帽子,能遮風避雨。你進入我的家庭,以後就由我還有他們,”卓嶽指著卓家三姐弟,“照顧你,為你遮風擋雨,希望苦難變為曾經,跟隨天父的指引,迎接光明的未來。”


    卓思凡、卓思宇笑容平和,貼著於笠站著,卓思玲湊到於笠麵前,牽起他的手,問:“弟弟,歡迎你的加入。”


    她今年也就二十八,看起來比她的兩個哥哥更加隨和,所以由她牽起於笠的手,問:“你有什麽話,想對媽媽,想對我們,想對大家說嗎?”


    弟弟?


    於笠對這樣的稱唿感到陌生,似乎這兩個字隻能從他的嘴巴裏出來,而不是從別人嘴巴出來,用來稱唿他。


    他有弟弟,那就是於望。


    如果他加入這個家庭,那麽於望對於這個家庭的意義是什麽呢?


    在卓嶽的安排下,於笠省去了邏輯和該有的步驟,在白天和她相見,到晚上,他和卓嶽,和麵前的三兄妹就仿佛形成了堅不可摧的親情,就好像他們在同一個屋簷下一同生活了許多年。


    他想說什麽?


    他張開嘴,發不出聲音。


    緊接著,他的目光快速移向拿著話筒的卓嶽,她微微眯著眼睛,笑盈盈地看著自己,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見到於笠發現自己失去了聲音,一切都在她的安排之中,她的笑意變得更深了。


    “可憐的孩子,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是啊,真可憐啊。”


    “卓總實在是個大善人,聽說她今天捐了一大筆款呢。”


    “嗨,捐款對於卓總來說,不就是小菜一碟?你想想每年卓總要給基金會捐多少錢,數額加在一起,可以從浪城鋪錢路直達北川”


    “這個孩子我聽說下半身癱瘓,怎麽看起來還有啞疾?”


    “一個十八歲的小孩遭遇那麽多,啞掉都算幸運了,如今他被卓總收養,簡直是撞上大運。”


    “確實幸運,我聽說他父母犯了事……”


    “噓,有些話不要亂說。”


    下麵傳來細細碎碎的交談聲,雖然細小,但於笠全都能夠聽見。


    他在無法開口時,心中還閃過一絲慌張,迴憶之前的細節,大概是飲食有問題,具體是哪道菜,還是每道菜都有問題,於笠不是專家,查不出來。


    不過,問題出在哪道菜,已經不再重要了。


    因為沒有出現任何不適,於笠猜測這啞疾是短暫的,持續時間估計不長。


    倘若是新型毒藥……無色無味,甚至沒有明顯身體反應,服用下去後,人突然就會失去聲音。於笠不知道有沒有這種藥品,如果是真的話,那他身體狀態變得越發風趣了。


    他推翻了強力毒藥的可能性,他的嗓子還有用。就在白天,卓嶽問到“旅行”,其實於笠猜測她大概知道測試的存在,隻是看她的表現,不是非常了解,後續等自己被合法控製下來,她就要開始一一“審問”了。


    “朋友們,端起你手中的酒杯——”卓嶽接過紅酒杯,高舉起來。


    與此同時,於笠的手中也塞過酒杯。


    每個人的手上都高舉著酒杯,紅沉沉的液體沒有一般紅酒的清透,它略微有些粘稠,顯得有點渾濁。


    隨著卓嶽的話筒聲落下,“願上帝之眼永遠注視著我們,引領我們走向光明!”


    所有人跟隨著卓嶽念出這句話,猛地將酒液倒進嘴巴裏。


    因為是倒的方式,暗紅色的酒液傾濺在賓客們的臉上,以及材質上好的衣領,就好像鮮血從嘴巴噴出,汙濁了臉龐和衣衫。


    “劈啪啪啪啪——”


    於笠手中的酒杯滑落,酒液傾灑了出去,而脆弱的玻璃撞擊在地麵上,摔得粉碎。


    站在台邊最近的賓客,尤其是之前在樓上碰到的那個老頭,身上濺著的酒液最多,幾乎把他半身的衣褲染成暗紅色。


    他像匹狡猾的老狼,目光幽幽地瞪著於笠,配上他臉上的酒液,這血腥的感覺變得更加真實。


    一向沉穩的卓嶽此時變得情緒高漲,她頓時笑了起來,完全不顧形象,捧著肚子開懷大笑,笑得不夠,指著老頭笑道:“趙泰你這個臭老騷,今天你真是幸運極了,這美酒倒在身上,好事加倍!”


    “嗬嗬,謝謝你的祝福啊。”趙泰咧了咧嘴,不想給卓嶽好臉色,但站在眾人前麵,還是裝模作樣地假笑一下,迴又幽幽地瞪著於笠。


    “好了,孩子累了,推著他去休息吧。大家,晚宴繼續,希望在我這裏,今夜玩的開心!”


    賓客們笑哈哈地分開,各自聊起天,吃起東西來。


    於笠被女仆推下來輪椅,他弓著身子,感受著坡度猛地一變化,坐不實屁股,徑直從輪椅上摔了下來。


    好巧不巧,摔在趙泰腳下。


    於笠一手抓住平地,一手抓住趙泰的腳,想從地上爬起,但下半身一點知覺都沒有,根本動彈不得。


    仆人們連忙告歉,慌忙將於笠扶起來,幫他重新坐迴輪椅上。


    卓嶽在身後詢問情況,確認於笠沒有受傷,就帶著孩子跟賓客攀談起來。


    於笠靠在板硬的輪椅上,腦袋向後仰著,頭有千斤重。


    他仿佛真的成為一名合格的殘疾人,有氣無力的模樣,被仆人推迴安排好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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