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荻的蹤跡石沉大海。


    警員順利抓住逃之夭夭的書店老板,但是找到的是一具屍體。


    書店老板身上有一發槍眼,沒人知道是誰殺的,因為屍體在混亂的街區裏。


    那裏沒有監控攝像頭和治安,到處是無所事事的混混,誰都可能殺掉店老板。


    死在那裏也是活該,誰讓他往嘉黎跑。


    可是他們隻找到店老板的屍體,盼荻的蹤跡卻搜尋不到。


    為了保護盼荻的隱私,他們沒有把這件事情發布到網絡上,但是即使白山茶嚴正叮囑,還是有稀稀拉拉的消息在網絡上散播。


    盼荻的照片在本地的論壇上大肆傳播,一開始人們還在感歎小姑娘的不幸,而是話題越拐越歪,逐漸跑向對盼荻的指責。


    到最後,網友口中的盼荻完完全全就是個不良少女。


    如果找到她,一定要讓她向所有人道歉。


    白山茶看到這些流言,氣得恨不得找這群人算賬。


    她找到最初泄露照片的人,竟然是盼荻學校的同班同學!


    本來一直沒有盼荻的消息,讓她焦急不已,這些流言蜚語更讓她怒火衝衝。


    她徑直衝進學校,把泄露照片的兩個同學揪出來,三下兩下把他們揍翻倒地。


    她心中有火,下手也失去了輕重,仿佛有股暴亂的力量在身體裏四處迸濺,急需發泄出來。


    等兩個同學被她打得慘不忍睹,一群師生才圍過來,把憤怒得幾乎失去理智的她拉開。白山茶雙目怒瞪,看著兩個同學被扛著擔架,送上救護車。


    她坐在車上,想著為什麽還是找不到盼荻,就算是屍體也好。


    但是仿佛有股無形的阻力,讓她不能前進一步,摸清血腥的真相。


    一連幾個月過去,白山茶後續拜訪了幾次盼荻家,每次迎接她的家人都是哭哭啼啼,表示盼荻沒有迴來。


    到後來,家人不再祈求白山茶的幫助了,說一家子心力憔悴,盼荻爸爸因為這件事情傳開了,丟了工作,所以他們一家子打算搬走,離開這個城市,去尋找新的機會。


    白山茶百思不得其解,盼荻一家也算是受害者家庭,怎麽會因為這件事情而丟工作呢?


    他們的描述,就好像盼荻是罪魁禍首,害的一家子丟掉飯碗。


    而且盼荻還沒有找到,這一家人就要離開了,那盼荻該怎麽辦?萬一找到她,她連家都找不到了。


    白山茶生著悶氣,但是也明白她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而盼荻爸媽是站在一家人的角度上,角度不同,考慮的也不同。


    她想了想,還是給盼荻家人送了筆錢。好讓他們一家去新城市能過得相對寬裕一些。


    盼荻一家通過之前給白山茶報平安的聯係方式,給她發來千恩萬謝的話語,並聲稱很快就會離開。


    白山茶想去送一送,但是一家子表示已經計劃好了,就不打擾白山茶了。


    白山茶盯著消息,心裏沒有那麽真的想歡送盼荻的家人。她隻是和盼荻關係好,和她的家人隻能算是路人,甚至偶爾,白山茶盯著盼荻爸媽淚花花的臉,不由自主犯惡心。


    可是她找不見盼荻,而跟盼荻有直接關係的親人也要搬走。


    偌大的風城,唯一跟盼荻有深切聯係的家人也要走掉,白山茶陷入一股深深的空白中。她試圖抓住什麽,但是心中發慌,總覺得自己已經錯過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她還是帶著保鏢,開車去了盼荻的家。


    但是一到達目的地,白山茶就嗅到一股不對勁的氣息。


    原本熙熙攘攘的樓房前,此時擠上一堆人,連同白山茶到達的車子都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白山茶帶著保鏢火速下車,走到人群前,詢問什麽情況。


    他們瞥了一眼白山茶,沒有迴答,紛紛散開。原本有些熱鬧的樓房前再次安靜下來。


    但是風帶來一點信息。


    零零碎碎。


    “槍聲”“樓頂”“瘋子”。


    不安如同墨水渲染開來,白山茶帶著保鏢衝進樓房裏,總共六層樓。每次白山茶爬到樓頂,都不會覺得特別累,但是今天卻感覺有些吃力。


    就好像有血液黏住鞋子,阻止她上去。


    不安的氣氛裏,保鏢緊緊地跟著她。


    這裏是治安較差的鬧市區,危險隨時都可能降臨,所以保鏢們更加謹慎,不敢讓白山茶受到半點威脅。


    到達頂樓,白山茶沒有歇息,直接敲響大門。


    門內靜悄悄的,沒有往常的交談和腳步聲。


    不會搬走了吧?


    她才收到消息,按理說盼荻一家還沒有收拾行李才對。


    她再次敲響房門,等待著腳步聲靠近。


    可惜沒有。


    真的走了嗎?盼荻一家人這樣迅速離開,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會不會盼荻爸媽知道盼荻的消息,不願意分享給她,先溜走了?


    可是這樣說不通啊。


    白山茶點開虛擬屏,準備發消息問一問和自己報平安的聯係方式。


    她打字發了出去。


    “我到你家門口了,你們是搬走了嗎?”


    出乎意料的,消息很快被閱讀,對方的狀態變成“正在輸入中”。


    白山茶焦急等待著消息的迴複,消息就突然彈了出來。


    “進來吧。”


    木門“吱呀”從裏麵打開,白山茶關掉虛擬屏,看著打開的木門,有些摸不清情況。


    隨著大門的開啟,一股新鮮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幾個保鏢馬上注意不對,一腳把木門踹爛,把白山茶團團包圍保護起來。


    白山茶慢慢走進去。


    這次,她的腳下真的有血液黏住了。


    她看向屋內,發誓,這一幕,她永遠不會忘記。


    盼荻跪在地上,一臉血汙,鮮血染紅了她粉色的裙子還有漂亮的蝴蝶結。地上躺著盼荻爸媽,還有桂孜。


    他們都睜大雙目,嘴巴張開,仿佛臨死前在唿喊什麽,姿勢也極其扭曲,好像要擊打,又好像在掙紮。


    而一地的碗片、玻璃渣,昭示了之前這間屋子裏發生的爭鬥。


    然而這一切都歸於平靜。


    盼荻的目光慢慢投向走進來的白山茶,白山茶的出現沒有讓她動容半分。她跪在地上,仿佛已經死去。


    “這,這發生了什麽?”白山茶再勇敢,但是也沒見過這麽恐怖的場景,畢竟她也才十五歲。


    保鏢掏出槍,對準盼荻。


    白山茶忙攔住他們。


    盼荻手攤開,槍從手裏滑落下來。


    白山茶認識這把槍,是之前分別,她送給盼荻的禮物。


    她希望盼荻拿著這把槍自衛,但是沒想到盼荻會拿著槍……


    “他們都走了。”盼荻用著極其平靜的聲音說出話,“包括那個店主。”


    白山茶臉色煞白,前麵一句已經是現實,而後麵一句更讓她不可接受。


    “沒有人能相信,我會為了心中的仇恨爆發出多大的力量。我跟著他,說我原諒他,願意和他生活下去。當然這都是我騙他的。我勸他去嘉黎,因為那裏很亂,每周都會有人出事,所以我在那裏采取了行動,解決了他,很順利。”


    “解決掉店主後,我還是怕了,瘋的跑迴家。爸媽知道後很害怕,怕我殃及他們。他們說我簡直是瘋子,說怕我會不會發瘋,哪天會傷害了弟弟。”


    “所以他們把我關了起來。”盼荻笑著看著驚慌的白山茶,“如果你每次來拜訪能夠往裏麵再走走,就會發現一扇轉角的房門,我被關在裏麵。除了一天一餐,我連個生人都見不到。”


    “我多希望你每次來,能多停留一會兒,不要相信他們的鬼話,往裏麵走走,來拯救我。我很清醒,隻要你救我,我就坦白一切,願意去自守。”


    “可惜沒有。媽媽覺得我有瘋病,每天往我的飯菜裏下藥,希望能治好我。她說我令家庭蒙羞,說這影響了爸爸的工作,甚至影響弟弟的入學。她養我上高中已經筋疲力竭,本來就打算讓我休學,去找個工作養家,現在一切都泡湯了。”


    “爸爸說,風城的監管很嚴,你又經常來拜訪,容易暴露。所以他打算去偏僻的地方,讓我自生自滅,然後帶著媽媽和弟弟,去新的地方,這樣誰也查不到。”


    “我在網上看到了關於我的談論,明明應該憤怒,但是我卻沒有半點情緒。或許爸媽說得對,我確實瘋了。”


    盼荻癡癡地看著白山茶,輕聲問道:“你說我,是不是瘋了?”


    白山茶站在原地,嘴巴張開,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行熱淚從眼角滑下,白山茶隻是覺得身子在顫抖。明明她穿著很多,卻覺得周遭的空氣刺骨的寒冷。


    “對不起。”白山茶捂住嘴,看著滿目瘡痍,“如果我能早點發現你被囚禁,如果我……”


    為什麽她會沒發現了,盼荻的家人每次那麽明顯地阻攔她進屋,她為什麽會忽略?


    她空有力氣去捶打散播謠言的同學,發泄自己的怒氣,但是起不到實質的作用。


    她,隻是在發泄自己拯救的情緒,陷入去拯救的驕傲中,其實根本沒有拯救什麽。


    白山茶試著靠近,“對不起。我會給你想辦法,你不用怕!”


    “哈哈哈哈哈,為什麽要怕?”盼荻摸著自己隆起的肚子,這樣一幕,讓白山茶隻覺得頭皮發麻。


    盼荻摸著肚子,慢慢撫摸著,忽然間,使出力氣,往肚子上捶下一拳。


    白山茶嚇得要衝過去,保鏢趕忙攔住她。


    盼荻撿起槍,指著白山茶,她痛得再也跪不穩,臉貼在地麵上,忍痛笑著,“哈哈哈哈哈哈,你別過來!”


    “你這是要做什麽?”


    “是啊,我到底做了什麽?”盼荻笑出眼淚來,“明明我隻是想打零工,補給家用,為什麽他要傷害我?!明明他該死,為什麽我爸媽說我瘋了,說我丟臉?!明明我是受害者,為什麽大家讓我道歉,讓我懺悔?!”


    “為什麽?!”盼荻大喊。


    白山茶的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流下,她看著盼荻在地上嘶吼的模樣,很痛苦,胃就像放在火上炙烤,不間斷地抽痛著。


    “我送你出國,等這段時間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看盼荻的肚子,要順利打掉已經不太可能,但是白山茶現在隻想遮掩住一切,讓距離和時間把盼荻從痛苦中解決出來。


    很多可怕的想法衝進腦袋裏,她知道不對。


    盼荻貼著地麵,輕輕搖著頭,她空著的手,摸過頭上的蝴蝶結,像是忽然看開了。


    “謝謝你,山茶。”


    白山茶說不出話來,她沒有幫到什麽。


    “他們死了。”他們指的是盼荻爸媽和桂孜,“我終於可以說出心聲了,我很討厭我的名字。山茶,你可以幫我改個名字嗎?”


    白山茶不明白她的話題突然跳到名字上,現在她心裏很亂,想不出什麽名字。


    “名字……”白山茶嚐試思考著,可是名字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可以短時間隨便決斷,“等你出國,我們慢慢想,好嗎?”


    盼荻跪直身子,擦掉臉上的血汙,她露出從前的那般微笑,羞澀又清純的笑容,“我叫山茶可以嗎,和你一樣的名字。”


    白山茶點頭,隻要盼荻願意,沒有什麽是不可以的。


    盼荻笑得更加燦爛了,“真好啊,我也能擁有這麽美好的名字。”


    “我們倆就像平行線,原本一輩子都不會交匯到一起。但是我運氣太好了,我永遠忘不了那天,你朝我走過來,帥氣地掀倒孩子們,把外套罩在我身上。在我心裏那一刻,你是無比特殊的存在。而我今天也能擁有你的名字了,仿佛我成為了你。”


    “說什麽話呢。”白山茶擦著淚水,“我遇見你才是幸運呢,我發誓我這輩子都很難能夠遇見一個讓我覺得如此相性的人。你聰明、漂亮,我非常願意和你做朋友。”


    “真的嗎?哈哈哈。”盼荻垂下眸子,如同最開始的那般羞赧。


    可是這次眼神中沒有了羞赧和驚慌,反而是一片平靜。


    白山茶不想拖下去,這裏不安全,變故隨時出現。得趁著變故到來之前,把盼荻轉移走。


    她嚐試著往盼荻靠近,而盼荻垂著眸子,一動不動。


    要靠近了,她想夠到盼荻的手。


    一瞬間,盼荻抬起槍。


    保鏢們瞬間撲上前,擋住白山茶,把槍口對準盼荻,就要扣下扳機。


    槍聲響起。


    白山茶身子一震,把保鏢推開,大吼著,“不準朝她開槍!”


    事實上,沒有人朝她開槍。


    盼荻的槍口對準自己的脖子——


    手槍再次掉落在地上,躺在血泊中。


    盼荻跪在地上,頭低垂著,仿佛一個懺悔者,在懺悔自己的原罪。


    ……


    “你的姐姐被關在監獄裏,跟一群瘋子在一起,媽媽給院長寫信,說我對你們充滿敵意……這份殘忍從何而來?他們用什麽方法讓你變成現在這樣……”【注1】


    “血從他的傷口湧出,染紅了床單和地板。苔絲看著他的屍體,沒有一絲悔意或同情。她隻覺得一種解脫和平靜。”【注2】


    【注1】:出自《卡密兒·克勞岱爾》


    【注2】:出自《德伯家的苔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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