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梟垚給卿華開了第一劑方子。


    福山縣主自然不會對她一個年輕又陌生的女子放心,先是拿給了府裏的大夫看,結果府裏的大夫根本不敢妄下論斷,隻好又傳了宮裏的禦醫前來診斷。


    等到了日落禦醫都沒有來,沈梟垚隻好在輔國公府住下。


    第二天一大早,福山縣主有些生氣,叫董大娘子拿了自己的帖子親自去請禦醫。


    沈梟垚所住的院子在卿華院子的隔壁,她剛走到卿華的院子門口,便看到一個小丫頭探頭探腦的。


    小丫頭一身蝴蝶紋刻絲錦袍,頭上梳著小小的雙丫髻,脖子上還帶了金項圈,看著七八歲的年紀。


    沈梟垚知道她是福山縣主的第二個女兒,輔國公姓周,她閨名羨好,才7歲。


    沈梟垚前世見過,不過早已忘記她的樣子。


    她看了周羨好一眼沒有說話,倒是周羨好,一雙大眼睛盯著她道:“娘說你是她的一個遠房親戚,來探望姐姐,你是什麽親戚?”


    沈梟垚挑了挑眉笑道:“我是你們的一個表姐。”


    她倒的確算是周家姐妹的表姐。


    周羨好卻搖了搖頭,沈梟垚以為她不信,她卻轉頭跑開了。


    沈梟垚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正要進院子,董大娘子帶著禦醫匆匆來了。


    倒不是來跟沈梟垚爭論醫術的,而是周卿華又嘔吐了,將今早和昨天晚膳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連黃疸水都吐了出來。


    沈梟垚跟著禦醫進入周卿華的閨房時,福山縣主正僵硬地拍著女兒的背,她麵色像伏在榻上的周卿華一樣白,額上帶著細密的汗珠。


    福山縣主看見太醫如同救星一般,太醫急忙拿出金針來給周卿華刺穴。


    周卿華此時脆弱的就像是季節過去的枯葉,仿佛被人輕輕一揉就會碎掉。


    福山縣主看女兒不再嘔吐將她輕輕放好,又看太醫喂了一枚藥丸才緩緩鬆了口氣。


    她轉身出了內室,看到站在一旁的沈梟垚頓了一下,又快步走了出去。


    內室的門一關,福山縣主的手掌也落在了一旁的婢女臉上,重重耳光下去,屋內一眾婢女全部跪了下來。


    “誰給大小姐喝的酸梅湯!”


    她十分努力地壓低了聲音,但是仍舊擋不住勃發怒氣。


    為首的一等婢女嚇壞了,猛地磕了兩個響頭才道:“縣主息怒,內室裏一直沒敢斷人,隻昨天大小姐安睡之前,二小姐來了一趟,大小姐一看二小姐來了便叫奴婢們拿些好吃的來招待,又點名要了酸梅湯,奴婢們盯得緊,沒讓大小姐喝,可....”


    她不敢再說下去,周卿華想喝,趁著婢女們錯眼便抿幾口。


    福山縣主染了丹蔻的手指惡狠狠指了指說話的婢女,不等她張口,一旁的董大娘子忙道:“縣主息怒!縣主息怒,為了他們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這群不中用的東西,不如每人罰三個月月錢,算是給大小姐添福!”


    說完看向幾個婢女怒道:“還不快滾去幹活!”


    幾個婢女忙爬起來各自散開,董大娘說完又利落地幫福山縣主順氣,壓低聲音勸道:“縣主可千萬別在這時候動手,正是為大小姐積福的時候!”


    福山縣主深唿吸了幾下才收了些麵上的兇狠,抬頭看向沈梟垚,冷靜道:“你也看見了,卿華是一點寒涼的,難克化的吃食都碰不得,湯藥也喝不下去。”


    原本便心脾不好,吃食簡單,又食湯藥,不吐才難得。


    沈梟垚點了點頭:“禦醫在,縣主給他看看我的方子便是,隻是縣主若決定讓我來治大小姐,還請不要再給小姐吃宮中的藥丸。”


    福山縣主眉頭緊皺,但卻沒有反駁。


    隔了一會兒,禦醫出來,福山縣主過去看了看安睡的女兒,才拿出方子給禦醫看。


    禦醫姓馮,今年四十六歲了,家中世代行醫,到他已經是第三代。


    他把方子從頭看到尾,越看眉頭鎖得越緊。


    福山縣主見他表情凝重,追問道:“這方子如何?”


    “這...這治法老夫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知縣主這方子是哪裏得來?”


    馮禦醫不敢直接斷言,說著將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沈梟垚身上。


    福山縣主正要開口,沈梟垚道:“大人隻管說這方子有沒有用就好了。”


    馮禦醫行醫多年,自是見多了心高氣傲的年輕醫者,有些不悅道:“是你開的方子?不知姑娘師從何人,敢開出這麽大膽的方子?”


    他說著像是甩什麽晦氣的東西一樣甩了甩手中輕飄飄的一張紙。


    沈梟垚勾唇笑了笑,隻是這笑意很疏冷,她重複道:“大人隻管說這方子如何便可。”


    馮禦醫臉色沉了下去,福山縣主的目的跟沈梟垚一樣,隻道:“馮大人,如何?”


    馮禦醫輕嗤了沈梟垚一眼:“恐怕不妥。”


    福山縣主皺眉看他,他將方子遞到福山縣主跟前道:“縣主可知其中一味‘人魄’是什麽?”


    沈梟垚含笑看他賣關子。


    “人上吊死後舌頭會吐出來,口中滴落的東西落在腳下的泥地上,那塊泥會色黑如麩炭,那就是人魄。”


    董大娘子嚇得後退一步,下意識一隻手拍在胸口。


    福山縣主愕然看向沈梟垚,又看向馮禦醫:“你的意思是說,那塊泥拿來入藥?”


    馮禦醫怒目看向沈梟垚:“正是!”


    又道:“大小姐年紀尚小,輔國公府富貴,什麽滋補安神的藥沒有,非要以人魄來補,姑娘這般手段,恐怕不是從醫者!況且大小姐身份貴重,你,安得是什麽心?”


    說著將手中方子拍在桌上,明著說沈梟垚圖謀不軌。


    福山縣主也看向沈梟垚,但是她為了女兒早已劍走偏鋒,喃喃道:“那人魄,到底有什麽作用?”


    沈梟垚沒有說話,馮禦醫有些不屑道:“一些坑蒙拐騙的鄉野遊醫道聽途說罷了,無非是些鎮心安神的功效,此等功效的藥材遍地都是,縣主可別被宵小蒙騙。”


    沈梟垚等他說完才緩緩道:“馮大人,還有嗎?除了人魄不妥,可還有其他的嗎?”


    沈梟垚神色平靜,仿佛馮禦醫在指責的人不是她,馮禦醫在宮中從醫,自是洞察人心了的,聞言又看向福山縣主,話鋒一轉:“縣主,除了人魄,不說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這裏頭還有一味藥毒性非常,這位姑娘年紀又輕,診治的病患有限,縣主還是慎重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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