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德不再掙紮,他決定好好在這支隊伍中待下去。他變得沉默寡言,但是沒有人在意他的變化,或者是說整支隊伍都很沉悶。


    盡管沒有敵人的追擊,盡管不用打仗,但是食物和水在極速消耗,而突如其來的疾病成為壓倒大家的最後一支稻草。


    他們在血色荒原裏艱難前行,像一隻被遺忘的瀕臨死亡的巨獸。


    命運給予他們生的希望,也會在適當的時候拿走他們的希望,世界維持著它的平衡。


    直到小隊將領將令牌交到蘭德的手掌中時,他的生命也徹底地留在了這片荒涼的平原。


    蘭德一路走來,也終於明白了這片在未來還算充滿生機的平原以血色為名。


    太多腐爛的屍體和土地相融,一座小土坡就很有可能是一座小型的屍山。


    因為行軍緊迫,或者別的原因,他們的同伴沒有太多的時間將他們好好安葬,一捧黃土撒身,就算是安息了。


    他們身上不同顏色的衣服代表著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度,蘭德也終於理解,他過去翻過的每一頁史書,分析的每一場戰役,了解的每一個曆史事件,都是這些普通人組成的……


    書本冷漠,可是曆史厚重。


    所有人隻是一粒風沙,最後終會迴歸塵土。


    在某次休息的時候,蘭德忍不住問,為什麽要打仗。


    大家雙眼無神,說著沒有辦法,君王的命令,是為了以後更好的生活,是為了帝國的未來,是為了以後不再紛爭,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家人……


    當他們說起以前的生活,他們的眼中仿佛閃著那虛無的光。


    最後,唯有蘭德走迴了元曜帝國的大軍,他以石九的身份重歸隊伍。


    沒能在未來進入隊伍,卻在過去參軍。


    沒能在未來進入凡界,卻在過去入侵。


    四國很快迎來統一,不過蘭德沒有參與後麵的戰爭,他留在後方進行了艱苦的訓練。


    十年歲月,彈指而過。


    蘭德期間進入修繕離宮的工程,後來又見證了魔神的複生。


    盡管隻是在離宮外圍,仰望神的光輝,他也覺得無比神聖。


    那一刻,他心潮澎湃,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投身於魔族發展的事業。


    又過了一百年,久得記憶開始模糊,久得他覺得現在的生活才是真實的。


    他恍恍惚惚地覺得在進入這個世界之前的生活才是夢境,他就是石九,一名元曜帝國的戰士。


    他很寶貴現在的生命,他不敢死,如果前兩次是好運,那麽下一次,會嗎?


    他也不敢迴夕曜帝國,迴到家族,他是元曜的士兵。


    盡管四國統一,但是他真切得感受得到,這種統一隻是表象,隻是為了大戰的暫時統一。


    四國內部的魔族依舊是各過各的,強行地湊在一起,反而激化了矛盾,更別提四國混戰才過去了一百年,很多魔族的親人朋友都死在了戰場上……


    蘭德選擇留在軍隊,他的實力在實戰和磨煉中,從魔境三階初期,一路突破至魔境四階中期。


    他被將軍選中,成為四國聯軍先鋒軍中的一員。沒錯,盡管強至四階,他仍然是一個小兵。


    他們渡過忘川,破開魔界和外界的結界,這隻是戰爭的開始。


    他們要麵對的是四界萬族,還有——神族!


    這一去,必是九死一生。


    在出征的那一日,天空中烏雲萬裏,沉悶壓抑的氣氛壓得蘭德喘不過氣。


    直至那件神器的到來,一抹金光破開黑色的天幕,如同混沌初開,曜日初生,刹那間,晴空萬裏,神跡降臨。


    魔帝劍!


    蘭德跟著周圍的士兵喊著口號,聲音震天。


    蘭德知道,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魔族會勝,也會輸。


    但是他會在第一場戰役中活下來嗎?他不知道。他隻能盡力地活下來,活得更久一點。


    在魔帝劍的指引下,他們順利渡過忘川,來到凡魔交界的邊境。


    魔帝劍一劍斬開了封印魔界的結界,然後他們迎接的是滿天的金光,魔族的第一支軍隊在神族的神光中灰飛湮滅。


    蘭德還沒有睜開眼睛,他的身體已經動起來,他跟隨著魔族大軍衝向前,衝向死亡。


    他被砍斷胳膊,被一劍封喉,被長槍貫穿身體,被箭矢射中腦袋,死於毒霧,被妖獸一腳踏平,被法術絞殺,化作血霧……


    或者苟延殘喘,在屍體堆裏,煎熬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他連自殺的能力都沒有,這時候,他真希望死神快點結束他的生命,他的身體無時無刻地感受著痛苦。


    他一時是魔,一時是人,一時是妖,一時是仙……一時又是神!


    就算是神,也結束不了這瘋狂的一切!


    他快要瘋了!


    每一次重生,都是死亡的開始。


    每一次死亡,都是痛苦的結束。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戰場中死了多少迴,他不清楚自己究竟要死多少迴,才能結束這無限的輪迴!


    直至最後一個,最後一個,不管是人,是魔,是仙,是妖,還是什麽……


    當蘭德站在屍山血海之上,這一次,沒有死亡,沒有重生。


    乾坤黯淡,日月無光。


    蘭德朝天伸出了手,他感到一股力量在召喚,然後一束金光破開雲霄,直衝他麵門而來,他在金光中暈死過去。


    這片灰色的世界,終於分崩離析。


    這一次,又死了嗎?


    下一瞬,他該是誰?


    蘭德感覺頭快要炸開,無數的記憶衝擊著他,令他痛苦萬分。


    一股暖流從他的頭部流向四肢百骸,蘭德瞬間放鬆下來,這暖流溫柔得讓他哭泣。


    當他再醒來,蘭德本能地去殺身邊的人。


    他看清了手下掙紮的紫發少女,隻覺得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在他的過去出現過太多的人,他並不在意,他隻想在活著的時候毀滅一切讓他死的隱患!


    就在蘭德恍神之際,有人將他拉開。


    有一股力量在刺激著蘭德的心髒,威脅著他的生命。這也讓他意識到,他心髒的部位有什麽東西,蘭德想把這件東西逼出來。


    混亂的強大的魔力摧毀著周圍的一切,而蘭德身體內的東西開始發出金光,它的力量化作萬千鎖鏈,控製住蘭德暴走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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