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狼岑高舉酒碗,正在發表熱情洋溢的領導講話,“諸位兄弟——不,還有姐妹:此次,烏蠻三傑界山大捷,充分證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漢家軍隊並非不可戰勝!”


    眾人大唿:“威武——”


    “為此,我們這第一杯酒,敬給所有烏蠻的勇士們!幹杯——”


    “幹杯——”


    “敬烏蠻三傑——”


    “牛逼——”


    亂哄哄的聲音,幾乎要把大廳的屋頂給掀翻了。


    楊二一邊舉碗大喝,一邊惡狠狠地盯著她的“小寶貝兒”沈騰,等著沈騰給她一個解釋。


    按照事前的計劃,他們這趟出去,不過是和包子他們接洽的,商議未來如何“裏應外合”“內外開花”的,誰知道這群王八蛋出去後,竟然真的和自己人幹了一仗,並且戰而勝之,甚至還帶迴了100多具屍首!


    這特喵地叫什麽事兒!


    楊二再是憨直,也知道這其中必然出現了計劃之外的事情,她的性子本就急躁,哪裏等得了酒後再聽解釋。


    沈騰不得已,隻能悄悄附在他耳邊說一句:“假的!”


    楊二這才放下心來,知道這幾個家夥沒有被風雪給整傻了,沒有被牛羊肉給吃迷了心竅,這才喜滋滋地飛了一個媚眼兒給“小寶貝兒”,惹得周圍的蠻族豪傑們哈哈哈笑個不停。


    廳裏的氛圍更好了。


    在所有蠻酋的眼中,沈騰不過是那惹不起的肥婆的麵首而已,小白臉子一個,根本不值得放心上,倒是貢嘎和昆侖兩位猛將兄,如此生猛,徹底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本身貢嘎和昆侖就長的尤其高大威猛,看似成年公熊一般,現在,這兩個家夥竟然懂得雪夜偷襲漢軍……這智商,嘖嘖,妥妥的文武雙全嘛。


    諸多豪酋紛紛上前給兩位猛將兄敬酒,一個個說著誠心誠意的恭維話:“佩服”“先幹為敬”“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之類的話語真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之水一發而不可收……


    熊大熊二本身是海量,千杯不醉的那種,但無論如何的海量,也架不住如此多的人前來敬酒啊,於是,很快地,兩人就有些喝高了,逐漸地,本來表達能力就欠佳的兩個就開始了語無倫次——


    “爺爺我掄起四十米的大砍刀,一排排地砍殺過去,那漢人,嘖嘖,草芥,對,就是特喵地草芥!”


    “對對,熊大說的沒錯,狗日的,竟然還敢拿小拳拳捶我的胸口,嗬嗬,老子拎起一個,向上拋去,再拎起一個,向上拋去,又拎起一個,向上拋去……”


    “然後呢?”欲知後事如何的心思,十分強烈。


    “然後,嘿嘿,不都在外麵廣場上擺著的嘛,自己看去!”


    旁邊的人於是就十分渴望,萬分敬仰,卻又有些後怕不已,不停拍打著胸脯說道:“知道,知道,這個結果,咱早就知道了,乖乖!”


    “額的個天神!”


    沈騰一開始非常擔心這倆貨酒後吐真言,這可不是好品質,但見這兩個平時木訥內像悶葫蘆一般的漢子,酒後卻忽然轉了性子一般,那牛皮吹得,你不拴根繩子,他們自己都能把自己吹上天去。


    有的人酒後愛哭,有的人酒後愛鬧,有的人酒後愛睡,有的人酒後罵大街,還有的人酒後打女人和孩子,但更多的人,卻是酒後必吹牛。


    看來,古今一夜,烏蠻人也不例外。木訥人也一樣。


    猴子從不喝酒,不管什麽場合,猴子的一顆心都在沈騰身上,這是他作為沈騰第一保鏢的職責所在。關心沈騰的可不隻他一人,那邊,花蝴蝶的一雙眼睛就幾乎從來沒有離開過騰哥哥。


    “肥婆!死肥婆!”花蝴蝶口中念念有詞,“還小寶貝兒呢,惡心!惡心!超級惡心!”


    用後世人的話說,花蝴蝶阿曲莫不過是“花癡”一枚,她也沒有想過要嫁給沈騰並且要給他生個猴子什麽的,蠻族人的婚姻觀念本就不強,但凡遇到自己心儀的男子,直接拿下便是,哪裏有那麽多的嘰嘰歪歪!


    但在阿曲莫這裏,喜歡沈騰是真的,想要拿下,也是真的,可到目前為止,一直不曾得手,心裏總是癢癢得難受。她尤其見不得沈騰現在的身份——楊二車娜姆的“小寶貝兒”。


    但又如何?


    花蝴蝶沒法,隻有借酒消愁。


    蠻族人對於女子豪傑,並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正如孟獲的王妃祝融氏,在南中的大名,可一點也不比孟獲的小。


    眾人胡亂走動,自由吃喝,沈騰一直刻意地控製自己,不要成為焦點,因此,他的座位很是偏僻隱秘,卻還是沒法阻止有一個人一直惦念著他——李大拿。


    可能在這大廳中,除了沈騰自己那一群人之外,李大拿是唯一一個知道沈騰真實價值的人。


    李大拿手裏端著一個酒碗,晃晃悠悠地到處找尋,一路躲開無數人,才來到沈騰麵前,老遠就打著招唿,沈騰連忙起身相迎,口中道:“不敢,不敢!”


    李大拿和沈騰碰了一下酒碗,卻沒有喝,而是附在沈騰耳邊,故作神秘地說道:“我什麽都知道了。”


    沈騰聞言,身上肌肉一緊,心想:“完了,莫非自己內部出現了奸細?”


    若他知道了自己與包子他們聯合剿殺毋力挫部的事情,這……


    沈騰心中已經起了殺機,但這個念頭升起,旋即消失,隻存在了短短的一瞬間。


    “不可能!”沈騰想,“這家夥莫非是在套路我?”


    李大拿後麵的一句話,讓沈騰徹底放下心來,宛如吃了一顆大大的定心丸——“此勝,沈兄弟當居首功。老哥我說的對不對?”


    好家夥,原來他講的竟然是——誰是烏蠻三傑出戰隊伍的核心領導人!


    沈騰連忙順杆兒爬,衝著李大拿“嫣然一笑”,豎起一個大拇指,也附在他的耳邊,神秘地說:“李兄高看兄弟了,慚愧。還望李兄替小弟保密!”


    其實,沈騰這樣的話,在於李大拿而言,就等於公開承認了他的“當居首功”一說。也因此,李大拿自覺與沈騰這個價值無限大的“小寶貝人”已經心連心了,彼此達成了一種絕不對外人言的默契。


    這種好感,是個極其玄幻且又虛無的東西,但一旦擁有,便自覺二人已經成為“知己”,還是那種絕不公開的“知己”,關鍵時刻公開宣布可能會“驚煞旁人”的“知己”。


    李大拿頓覺渾身舒坦,感覺自己在與狼岑爭奪烏蠻三傑的戰爭中,已經先拔頭籌。最起碼,那狼王還一直鄙視著這個“小寶貝兒”呢,而自己,卻已經在烏蠻三傑的身邊,插入了一根牢不可破堅實無比的楔子。


    二人相視一笑,舉碗共飲。


    為了表示誠意,李大拿刻意加快了飲酒的速度,率先將酒碗反轉過來,亮出碗底兒,笑著對沈騰道:“為兄我先幹為敬!”


    沈騰也連忙幹了,將酒碗亮了個底兒朝天,對李大拿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地說道:“倒是兄弟我失禮了。”


    李大拿衝沈騰一笑,轉身便走。


    他是最懂得拿捏火候的人。


    這是人家狼岑的主場,自己在這裏,不過是一個客卿而已,有些事情,隻能想,但不可以做。有些事情,可以做,但隻可適可而止,過猶不及。


    比如私下結交前來入夥的烏蠻三傑等人,他必須做的十分隱蔽巧妙,神不知鬼不覺,否則,一旦讓狼岑覺得他在挖人家的牆角,則後麵,可能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就是李大拿為什麽如此癡迷與沈騰的所謂“默契”感覺的最根本的原因所在。


    後世有人言:寧願和聰明人打一架,也不和愚蠢的人說句話。


    其中意思,便是如此。


    李大拿和沈騰之間,隻不過一個手勢,一個眼神,彼此之間,便已通透,多餘的話,說一個字都是浪費。而自己這個小小的舉動,在狼岑等人的眼中,也一點不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李大拿離開後,阿曲莫麵若桃花走了過來,眼神像要剜掉沈騰一塊肉一般,滿帶幽怨。


    猴子連忙知趣地躲開了,遇到這個小妞兒,能躲多遠躲多遠,誰知道這小妞兒酒後是吐真言呐,還是飛你一刀?


    沈騰不好意思地首先開口道:“阿曲莫,你的,美極了!”邊說,還衝她挑了挑眉眼。


    沈騰故作輕佻的動作,一下子將小花癡逗樂了,“噗嗤”一笑百媚生。


    小蠻妞兒本就長的嬌小玲瓏,眉清目秀,健康的小麥膚色,屬於那種非常別致的秀色可餐模樣,這個時候,又因為喝了不少酒,渾身散發著一種異樣的奔放激情,就更顯得可愛了。


    阿曲莫忽然發覺自己不該笑,至少不該被這個可惡的家夥逗笑,便故意嚴肅了神色,惡狠狠地對沈騰道:“小寶貝兒,要不要本姑娘敬你一碗酒啊——”


    陰陽怪氣,矯揉做作,尤其可愛的模樣,更是躍然紙上。


    沈騰不由得樂了,打趣道:“本公子已經是人家的小寶貝兒了,請花姑娘離我遠一點,免生誤會。”


    花蝴蝶賭氣地擠過來,直接將腦袋靠在沈騰的胳膊上,道:“我就不,就不,哼,看誰敢惹我,小心本姑娘一刀飛死他!”


    沈騰哭笑不得,卻也不忍太過傷害這個花癡姑娘,在他心裏,這個小花癡,宛若自己的小妹妹,心疼還來不及呢,哪裏舍得傷她半分毫。


    慶功會的第二天,毋力挫蠻部落被人在雪夜偷襲以至於全軍覆沒的消息,終於被坐實了。


    狼堡甚至還親自派出親信前去了現場進行調研,又被人家再次打了伏擊,死傷不少人,有幸逃得性命迴來的僅僅三兩人,將漢軍的兇殘霸道以及毋力挫蠻500人淒慘無比的死狀描繪得繪聲繪色尤其滲人,以至於大家再迴想起烏蠻三傑的那場勝仗,忍不住唏噓不已,無論給予再高的讚譽,都不為過啊。


    也因此,烏蠻三傑的人在狼堡內部就擁有相對不錯的自由,待遇好,自是不必說了,甚至連很多過去不能去的地方,也可以自由行走了。


    尤其是那些佩戴了從蜀漢正規軍那裏繳獲而來的弩機的家夥們,在狼堡裏更屬於“優等兵”的存在,走路時刻意地讓弩機在腰間晃悠,那些蠻兵看見這玩意兒,眼珠子都要冒出火星子來。


    這可是傳說中的弩機啊——


    “兄弟,能讓我摸一下不?”


    “不能!”


    “就一下。”


    “一下也不行!這是爺爺我殺死了兩個漢家子,才搶來的,咱家將主想要,爺爺也沒有舍得給!”


    “那——要不——咱請你搓一頓?”


    “這個——好吧——看兄弟你是個實誠人,呶,拿去玩一下,先說好了,就一下,多一下都不行!”


    然後,那弩機便被對方像摸新娘子臉蛋兒一般地摩挲來摩挲去,小心翼翼溫柔無比,生怕動作大一點,便傷了這寶貝兒一般。


    這種現象,不奇怪。


    南中蠻族藏蕃蠻族也都用弓矢,而且相對漢人來講,但受限於技術條件,弓多為竹木胎,矢為獸骨頭,既飛不遠,殺傷力也不夠強,遇到漢家正規軍的鎧甲,隻要不是正巧射中了眼睛這樣的重要且又敏感的部位,一般都造不成多大的傷害。


    而弩機,在南中蠻族人這裏,更是聽說過,沒見過。


    南中並不缺鐵,比如狼岑所在的三縣,便發現有鐵礦,此次三縣蠻族之所以發起爭鬥,爭搶這座鐵礦便是主因。


    整個蜀漢最好的鐵礦,就在越巂郡北部的臨邛。


    蜀鐵、蜀錦、蜀鹽,是不折不扣的蜀漢財政“鐵人三項”,是國家的財政命脈,被牢牢地掌握在蜀漢政府手中,蠻族人別說擁有鐵礦了,一個生鐵塊想流入蠻族人手中,都要經曆千難萬難。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思想,在蜀漢官員這裏,這裏,早已經根深蒂固,刻畫在漢族官員們的骨子裏了。


    牂牁郡事變,劉胄敢於公然扯旗建立且蘭國,也是因為牂牁郡的東部,有一座不算太大的鐵礦被蠻酋劉胄家族掌握了。


    有鐵便有錢,有鐵便有刀槍箭矢,便有人頭攢動兵強馬壯,便有王侯霸業舍我其誰——這就是劉胄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根本原因所在!


    鐵器對於蠻族人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其實,對於蜀漢政府,亦然。


    掌握了鐵礦,就等於掌握的最先進的勞動工具,和戰爭武器,南中蠻族人和漢家正規軍相鬥,基本是被降維打擊的存在。這個現狀,就因為鐵器,在接下來較長的曆史時期內,都根本沒法改變。


    狼岑目前占有了這低地高原的三縣之地,便實質擁有了一個稍具規模的鐵礦,盡管目前還沒有開采冶煉,但心裏的底氣的確是已經有了,建國稱王的雄心壯誌,早已經升騰得無可遏製。


    倒是那毋力挫蠻部的遭遇……嘖嘖,可惜了。


    毋力挫蠻的那500人死得一個不剩,殘留在狼堡裏的500餘人,都已經被狼岑吞得渣都不剩了。


    “弟兄們,再來一碗!”


    狼岑高高舉起酒碗,吼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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