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沈騰的迴答幹脆利落,斬釘截鐵。


    李遺心頭一涼,頓時便有沮喪的情緒湧上心頭。


    苦也!


    說一千,道一萬,再好的東西,不拿出來,等於沒說。甚至比沒說,還讓人抓心撓肺。


    也不是說人家李遺就完全沒有一點辦法應付接下來的困局,比如關銀屏提出來的那幾種,燒荒墾地,劃分田地,注重商貿,發展農業種植業……等,但這些,都不能解渴,屬於治標不治本的那種。


    關銀屏臉色尚算淡定,但未免沒有失落。


    “不是最佳時機,但也不是不能做。”沈騰接著說道。


    李遺頓時又興奮起來。


    關銀屏的美眸狠狠地在沈騰身上剜了大大的一塊肉!


    三人開始細致籌劃,製曲所需原材料,場地,釀酒場地,藏酒基地,技術培訓……


    有幾點,沈騰特別說明——


    其一,參與核心技術的人員,必須忠誠可靠,技術一旦泄露,損失無可估量。並不是不讓別人做,而是一個剛剛興起的行業,良莠不齊,很容易出現劣幣驅逐良幣的效應,最後,對行業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白酒並不會隻興古郡一家,各地不同環境、溫度、氣候 、水分,甚至糧食品種等,最後出來的成品酒一定的不一樣的,但目前,並不適合一個地方有雨後春筍一般,湧現出多個不受控製的酒廠來。


    其二,銷售渠道,以東向南向市場為主,最好能實現授權專賣製度,學會用產量控製市場,調控價格。


    其三,最好能夠將成品分出高中低檔,以滿足不同市場不同需求。


    現在,沈騰說什麽,那二人隻有點頭稱是的份。事情已經越來越進入實際操作階段,沈騰的每句話,對於這二人來說,無論理不理解,都受到充分的尊重。


    用後世人的話來說——“放屁都是香的。”


    對於第一條,很好理解,受益的,自然又是建寧李氏,因為隻有將技術緊緊掌握在自己家族內部,才是可控的。近水樓台先得月,這本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豪閥大族的紅利,往往就在這個時候得到很好地驗證。


    沈騰對此,其實也沒有什麽歧義。他自己光杆而司令一個,什麽事情,都指望著人家去做,自己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子?


    這是現實,雖然無奈,但現在就是如此,你想不承認都不行。


    第二條,沈騰的想法,還是賺外快,利用獨一無二的白酒資源,將東向南向的市場打開,將其財富吸附過來,最好能用他們的糧食釀成酒,然後再轉頭賣酒賺他們的錢,形成一個商業閉環。


    沈騰前世雖然不是什麽商業大亨,但沒有吃過肥豬肉,並不等於沒有看過豬走路啊,隨意將後世的東西拿來,在這個時候,也許就是前無古人後有來者的妙手天成。


    比如白酒,不過是將幾百年後的東西,提前拿出來送到這個時候的人民手裏而已。


    主攻東向南向的市場,沈騰有另外一番思量,成都或者成都附近,是必然要搞一個酒廠的,那裏,才是最大的消費市場。想成為這個時代的白酒大王,離開首都市場,算什麽迴事兒。


    甚至對於曹魏占據的中原地區,他也有意去插一杠子。


    而對於第三條——授權銷售,其實對於這個時代來講,一點也不陌生,人家蜀漢的鹽鐵專營,說白了,就是授權銷售的典型案例,從漢朝霍光那會兒就開始的,但現在都幾百年了好不好?


    至於廠務地點的選擇,還別說,興古郡這裏本是山區,典型的喀斯特地形地貌,當然,這是後來的稱唿,反正,這地方就是多山,多溶洞,要什麽樣的都有。


    而盛酒的容器,最好的便是陶瓷器皿,蜀漢也不缺,就是有點遠,臨邛最出名的自然是鹽,鐵,但臨邛陶器,其實是比後世的龍泉瓷景德鎮瓷更早的陶瓷基地,隻不過沒有趕上好時候,不是大宋朝這個靠海外貿易就賺得盆滿缽滿的的時代,所以,臨邛窯就顯得寂寂無名了。


    問題是,臨邛窯遠水解不了近渴,所以,在此地建立陶瓷基地,便是應有之義。


    而且,作為本地郡守,斷然不願意讓產業鏈的重要組成部分建在外地,白白送錢給別人不是?在後世,這幾乎是不可原諒的行為,自己的產業,為別地方的雞的屁做嫁衣裳,傻子才會幹的吧。


    “糧食!”李遺難得地終於從興奮中蘇醒過來,“哪裏來那麽多的糧食?”


    關銀屏那雙卡姿蘭大眼睛頓時也瞪得溜兒圓。


    對啊,釀酒,最大的生產原材料便是各種糧食,酒釀嘛,就是稻米,而白酒,按照沈騰的描述,各種五穀雜糧均可,四糧液五糧液都有,單獨一種糧食也可以,但問題是,這不是小家庭裏的小打小鬧,而是要形成一個巨大的產業鏈,哪裏有那麽多的糧食?


    沈騰笑而不答,指了指南邊。


    “交州?”


    “交趾!”沈騰道。


    “交趾那邊,占城稻一年四熟,那裏的人們世世代代就沒有所謂的饑饉之災。”


    關於占城稻,這也是初中曆史課本上的知識了。南宋時,越南占城稻在中國江南地域大力推廣後,糧食產量達到新的高峰,也因此,能夠養活更多的人口,節約了更多的人口,轉移到其他產業如手工業上麵去了,也因此,南宋,半壁江山的破爛王朝,文化藝術等卻來到古代的一個巔峰期。


    “那阮氏上次在興古城下吃了個大大的悶虧,其實在我看來,不過是被新的交州刺史和交州郡守給擺了一道罷了,並沒有刻骨的仇恨可言。大家族所謀求者,不過利爾。咱們這邊直接派人過去和對方談,將白酒的銷售權給他們,要求他們提供占城稻和種子。咱們自己這邊,大力發展種植,否則,總被別人掐住脖子,可不是什麽好事情,對吧。”


    二人連連點頭。


    一方麵,沈騰告訴他們,其實白酒產業,根本就不缺少原材料。另外一方麵,自己也要做好糧食的種植工作,隻有自己手裏有,才是真的有。


    “家中有糧,心中不慌。”沈騰隨口說出的一句名言,再次將這兩口子震撼得好久迴不過神來。


    至於後麵,沈騰所言,釀酒之後的酒糟,是最好的養殖畜牧的原材料雲雲……這兩口子基本就沒有聽進去。


    他們的思維,還停留在上一個話題中。


    “家中有糧,心中不慌。”這句話的殺傷力實在過於強大。


    兩口子迴去後,又是一宿沒合眼。


    中心議題,不是白酒不是市場不是利潤,也不是陶瓷基地,而是——沈騰。


    這小子究竟從哪裏來的,腦袋瓜子長得也不怎麽特別,咋就這樣好使?裏麵都裝了啥呀?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沈騰成為整個興古郡最忙碌的人。


    建寧李氏悄然來了一批人,其中最為老爺子看好的除了七郎李球之外,便是十三郎李虧。


    李氏的意圖本就非常明顯,這李十三來,就是奔著核心技術來的。


    沈騰自然無可無不可的。


    對於他來說,自己兩眼一抹黑,誰也不認識,真正熟悉的,也就魏氏了,但魏氏遠去成都,杳無音信,李氏信任的人,他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不認還能咋地?


    好在這十三郎本身聰穎伶俐的一個年輕後生,對於沈騰也非常尊敬,很快便獲得沈騰的好感。


    對於釀酒基地和藏酒基地的選擇,沈騰提出要求後,便有專門的隊伍去到處尋找,自然要人少,交通又方便,最好距離郡城還不要太遠——這樣的地方多的是,別人先甄選一遍,沈騰再去審定便是。


    這一日傍晚,好不容易有點休息時間的沈騰迎來兩人聯袂拜訪,卻是朱貴和妹夫李一驢。


    這郎舅倆從來都尿不到一個壺裏去,但卻不得不捏著鼻子裝和睦。


    細究起來,根子還是在沈騰的身上。


    當初人家妹子剝光了衣服躺沈騰床上都沒有被接納,後來不得不嫁給這狗日的李一驢,讓朱家吞了蒼蠅一般的難受。


    這就算了,不去說他。


    之所以不得不嫁,是因為再不搶下這個便宜妹夫,人家覃家郭家林家的姑娘馬上就要登堂入室了。而問題關鍵就在於,沈騰親自為這王八蛋做媒,消息外泄了,那覃家林家郭家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這狗日的毛驢就成了香餑餑。


    後來的事情也明了,就因為人家想著巴結沈大公子呐。


    三人坐城頭,再次開始燒烤盛宴。


    一番虛情假意的客氣之後,朱武長長歎一口氣,道:“兄弟,哥哥我也知道,郡守大人和兄弟你在謀劃大事業,利國利民利興古郡,咳咳……”朱武不好意思地笑了,“兄弟,哥哥我格局小了,你別笑話我。”


    沈騰哪裏不知道朱武想的是什麽。


    李遺也是的,白酒產業,是一個上下遊都十分龐大的產業鏈,最核心的自然是技術,然後才是銷售。


    而現在,大家能看到的,建寧李氏幾乎把持了與技術相關的所有核心位置,簡直連一點湯湯水水,都沒有剩下給朱家郭家這些土著們,你讓人家如何服氣?


    郡守大人高高在上,他們隻敢在自己家裏腹誹幾句,甚至將建寧李氏咒罵十八遍,但在公開場合,誰敢在這個時候去說上一句哪怕半句不滿的言語?


    沒辦法,就隻有在沈騰這個寶貝兒疙瘩身上打主意了。


    來之前,朱武先給妹子好說歹說,要她做這野驢子的工作,自己這個郡尉畢竟是郡尉,公職在身,謀求家族私利,無論理由如何冠冕堂皇,也還是有點難以啟齒。


    李一驢就不一樣了,台麵上,你屁也是,但私下裏,你的美嬌娘都是人家沈騰讓給你的咧。這份情,得多厚實!


    整個郡城上下,誰不知道李一驢和沈騰的關係匪淺?


    媳婦兒本不喜歡摻乎這些事情,你們男人之間狗咬狗,讓我一個娘們兒嘰嘰歪歪,算什麽迴事兒!


    但架不住兄長一而再再而三的苦口婆心,抹不開,畢竟是朱家的姑娘,你既然姓了朱,便不得不操心朱家大家族的事情。所以,晚上很是賣弄了些風情,讓這強驢子好好享受了一番,發出“娶妻當娶朱家女”的無限感慨。


    然後,婆娘便提出要求,委婉得不能再委婉了,希望老公主動去沈公子那裏,為朱家討要一些利益來。怎麽說,你李一驢光杆司令一個,現在吃的喝的住的花銷的,哪一點不是朱家給你的?朱家好,就是你李家好不是?況且,朱家得來的每一份利益,還能少得了你李一驢的那一份?


    女人本就知道,自己丈夫是個潑皮無賴的性子,要不怎麽連大名都被人遺忘了,被稱強驢子呢?


    可她還是小瞧了李一驢的強驢子脾氣,褲子還沒有穿起來,便是一副拔鳥不認人的模樣——“什麽?叫我找沈公子去要利益!我呸,我李一驢沒有那麽下作,誰愛去誰去!”


    女人本是朱家千金之軀,嫁人之前也是千嬌百媚的一個俏嬌娘,誰知道自從遇到蠻王骨都作亂之後,朱家黴運連連,老家主被殺,族人死了許多,而小娘子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就造了孽,先是被家族送給沈騰,小娘子沒辦法,也就認了。誰知道事情卻起了波折,兜兜轉轉,最後,嫁給了潑皮無賴貨強驢子,成了興古郡最大的笑話,整日被稱作“驢夫人”!


    現在,這強驢子又是一副拔鳥不認人的惡心模樣,怎不叫娘子心灰意冷。


    想想兄長的不易,朱家的窩囊,一個偌大強勢了許多年的地頭蛇,現在被建寧李氏壓榨成如此模樣……這女子便淚水漣漣,覺得活在這世上也是窩囊。


    算了,不活了。


    婆娘垂淚不已,顧不上什麽形象不形象,直接奔屋外而去,李一驢也不在意,娘們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掉幾滴不值錢的眼淚,有什麽打緊。


    未幾,屋外丫鬟婆子嘶吼起來:“娘子跳井啦!”“救人啦——”“要死人啦——”


    李一驢三下兩下係上腰帶,上衣都來不及披上,健步如飛奔出房門,拉來到院中,一副人歡馬叫的熱鬧場景。


    其實娘子隻是一時想不開,就作勢要跳井,也不知道這娘們兒是真的想跳,還是假裝的,嚇唬李一驢一下。


    李一驢是真的被嚇唬住了。


    李一驢脾氣是僵,但他卻一點也不傻,更不是腦袋瓜子不夠用。


    對於朱家,他自然感激涕零,不管娶到朱家女做娘子,手段是否下作,或者是陰差陽錯也罷,反正,他李一驢是賺大發了。


    娘子對他更是沒話說,朱家給的嫁妝更是豐厚到令人咋舌。


    李一驢不是一個沒心肝的人,感激在心裏,他說不出來,覺得一旦說出來就顯得矯情做作。


    但不願意去找沈騰謀私利,也是真的。


    對於沈騰,李一驢是打心眼兒裏佩服尊敬。


    人家是整個興古郡貨真價實的救命恩人,卻從來沒有以恩人自居,見誰都是一副笑臉。人家為了興古郡的未來做出諸多貢獻,用那些狗屁讀書人的話,叫做“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那些文人們酸是酸了些,但說的話,卻實在,沒錯。


    至於自己婆娘曾經剝光了衣服躺沈騰床上這事情,李一驢一點也不在乎,一來他知道沈騰在屋外蹲了一宿,這做不得假。猴子在,外麵等著聽“風景”的人,更多,都可以作證。


    二來,人家沈騰光明正大,不僅僅沒有拿著個開玩笑,揶揄他,卻反而為他李一驢做媒,光明正大,坦坦蕩蕩。


    還有一條,目前,也就李一驢一個人知道,連媳婦兒都還沒有說,沈騰曾經專門找李一驢談了話,希望給李一驢一支小小隊伍,讓他負責,專門去各地勘察地形地貌,做一幅軍用地圖出來。


    “南中這裏,有呂凱老大人的‘平蠻指掌圖’珠玉在前,你再做,其實價值不大,純粹的個人興趣,更沒有任何意義,要做,就做有價值的,國家急需的!”這是沈騰當初的原話。


    李一驢從來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人生會有更大的價值體現。


    “南中未來的敵人,不是蠻人,所謂‘平蠻’沒有意義。南中的敵人,在外,與孫吳交界的地方尤其重要,而出南中,蜀漢帝國四麵環敵,西部與高地高原相接,北方與曹魏相接,這些地方,自然有許多人在做這些事情,但用心去做,貢獻未嚐就比呂凱老大人的小了。”


    一想到這些,李一驢的心頓時就澎湃了起來。


    至於眼巴前的這些瑣碎事情,朱家的族群利益啥的,說實在話,在李一驢的眼中,屁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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