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文軒本來要出城了,忽地聽到有人在叫自己,一轉頭就看到明豔佳人朝他而來,耳根不自覺地紅了:“李、李姑娘。”


    “薑二公子是要出城對吧,可否捎我一程?”


    她微笑著開口,薑文軒白皙的臉上染上緋紅,根本不敢直視她:“自然是可以的。”


    雖然這樣不合禮數,但他好像沒法兒拒絕她。


    一看到她,他就喪失了思考能力。


    他話音剛落,李青溪利落丟下一句多謝,就爬上了馬車。


    薑文軒迴過神來,掀開簾子上車坐好,就看她縮在一角,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極其寬敞,李青溪見他望了過來,歉疚一笑:“抱歉薑公子,我實在是有急事,隻能打擾你了。”


    “無妨。”他垂眸低頭,聲音近乎沒有,“不打擾,我、我不介意。”


    說完這句話,他似乎覺得有些唐突,趕緊又問道:“李姑娘是要去哪兒?”


    “衛州。”李青溪頓了頓又道,“前幾日聽薑眠提過,你要去青州遊學,我聽說家中親人病重,實在心急如焚都來不及迴府,所以才搭便車去衛州接應。”


    其實這話漏洞百出。


    通常重要的親屬病了,那都是主母或者家主去看望接應,哪兒輪得到她一個閨閣小姐操心。


    可薑文軒沒聽出來。


    他隻知道薑眠隨意提過一句自己的事,李青溪就記住了,一時間頭腦發熱,根本沒法仔細推敲。


    畢竟一開始在詩會上,他看中的人就是李青溪。


    雖然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她定了親事,但他的心思並沒有打消,隻是礙於倫理綱常壓抑自己的情感。


    畢竟奪人之妻這種事要賠上名聲遭人唾棄,他也未必搶得過岑浮舟。


    薑文軒正歎息有緣無分之際,李青溪輕聲道:“薑二公子,我實在是擔心親人,可否讓人趕車速度再快些?”


    再不快點,她就真要死了。


    薑文軒自然答應。


    車夫加快速度,一路顛簸不已,好幾次李青溪頭都撞到車壁上,疼得呲牙咧嘴,心中卻在默念再快一點。


    衛州邊境,肅陽縣。


    傍晚時分,天氣總算是涼爽了些許。


    岑浮舟獨坐窗邊,遠眺山巒美景,淡聲道:“都解決了?”


    淩雲:“是。”


    從京都跟出來的那些探子,讓他全殺了,並偽造成意外,讓幕後主使有苦說不出。


    這些人心懷不軌,他必須盡全力保護世子。


    岑浮舟也不意外,以淩風的身手解決他們是理所應當的事。


    不過林家也太蠢了些,想跟蹤他還派些不入流的雜碎來。


    “我們明日就要進入衛州,務必小心謹慎。”


    他淡漠道:“再去周圍探查一番,有可疑的人就地格殺。”


    “是。”


    淩風退下,前去探查。


    夕陽如火,看著那染上緋色的雲,岑浮舟忽然想起遠在京都的人。


    好像她氣急的時候,臉頰就是這個顏色。


    猜想那人看到金玉閣的地契與房契時可能會有的反應,他唇角微微勾起。


    她大抵會覺得他瘋了,又或者會猜他是不是別有用心。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何用心。


    隻是覺得李青溪拿到地契的表情定然十分精彩,就送了。


    再往深了想,左右不過一個鋪子而已,對侯府不算什麽,能用它換來盟友的全力幫助,是十分值得的事。


    窗外傳來幾道聲音。


    岑浮舟本來也不在意,這是家小客棧,本身是住戶的家,從中攔了幾塊板子,做成飯堂與客棧,雖然簡陋,但它身處邊境,日常也不缺顧客,總是人來人往,吵鬧是自然的。


    可他耳力極佳,聽著那聲兒頗有些熟悉。


    這好像是李家那位二小姐。


    這不是什麽令他感興趣的事,那位與他毫無關係。


    岑浮舟起身下樓。


    他該去前堂用飯了。


    聽著那說話的人離他越來越近,眼看著要到前堂,他卻在即將穿過庭院時停了下來。


    岑浮舟腳步轉了個彎。


    院中靠牆角的位置種了一棵桃樹。


    約莫是早春開花的品種,如今不過四五月,上麵掛滿了碩果。


    店主家的小女兒天真浪漫,正是活潑的年紀。


    她自個拉了條繩搭在那樹幹上,又打結捆住木板,做了個簡易秋千,好在她身子輕,秋千尚且能負擔的起。


    小姑娘晃了一會兒,似乎嫌棄那繩兒年歲太久都泛黃了,隨意摘了幾朵別的花插在裂絲的繩上。


    而後她又一屁股坐上去,摘了個桃子一邊晃蕩一邊啃,悠哉悠哉,好不快活。


    岑浮舟不知怎地,挪不開眼。


    在他看秋千沉迷之際,身後的客棧裏,李芷蘭匆匆付了錢,選好房間入住。


    城郊小路。


    李青溪匆匆下車:“多謝薑二公子。”


    她拔腿就往前麵的客棧跑去,薑文軒想扶她的手縮迴去,苦笑道:“不必客氣。”


    小路上,李青溪步履艱難,都差點摔倒。


    九九比她更急:“宿主快啊,他們馬上就要碰麵了,定情劇情觸發咱倆就全完了,咱離後門近,先去攔男主啊!”


    “別催了,快被你催死了。”


    李青溪氣喘籲籲,她這一路顛簸,實在是難受得很,現在完全是靠求生欲在硬撐。


    她終於到了客棧後門。


    庭院之中,岑浮舟看著那秋千上的人蕩來蕩去,腦子裏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模糊卻足以讓他聽得清。


    他恍惚間看到,似乎是在他的院子裏,少女坐在秋千上,期盼卻又小心地問他:“世子,等來年花開的時候,我們一起把埋在樹下的酒取出來,好不好?”


    他似乎是說了句拒絕的話,又不太清晰。


    那畫麵太過陌生。


    岑浮舟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臉,也想不起來是何時發生的事。


    這種情況太奇怪了。


    他近乎執拗地盯著那秋千。


    是誰?


    他到底是忘了誰?


    腦海裏的記憶翻騰,秋千上的少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在院門口眼含淚水盯著他的癡婦。


    他依舊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聽得到她一直在哭,在同他說話,卻沒有迴應。


    “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一瞬間也好。”


    “你到底還要汙蔑我多久,我根本沒做過這些事!”


    “是我幹的又如何,我就該殺了她!”


    “我也不想這樣,對不起。”


    那聲音時而溫柔繾綣,時而潑辣狠毒,時而幽怨無助……到最後,隻化作一聲聲痛苦又壓抑的輕喚。


    “世子爺……”


    “夫君……”


    “岑浮舟……”


    “岑浮舟……”


    客棧院門被人一把推開,老舊的門栓被時光腐蝕得不堪一擊,被這力氣推的哐當砸地。


    他迴頭看去。


    來人氣喘籲籲,扶門瞪著他。


    朦朧的痛苦輕喚逐漸清晰,最後在他耳邊炸開。


    “岑浮舟!”


    秋千上的少女麵容與門口處的人慢慢重合,又似乎有哪裏不一樣。


    他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輕顫,似乎有些疑惑:“李青溪?”


    她不是在京城麽,怎麽會在這裏?


    莫非這是夢境?


    還是說他中了敵人的毒,出現幻覺了?


    他抬步走過去,伸出手想要觸碰眼前一臉頹色的少女,看看到底是真還是假,她臉色驟變,猛地向前彎腰。


    “嘔!”


    車太顛,李青溪終於忍不住吐了。


    胳膊上的濕熱感傳來,少女嘔吐的聲音比什麽都清晰,驅散了他所有的迷霧與思緒。


    岑浮舟閉了閉眼:“……”


    好消息,他沒有中毒。


    壞消息,接了個正著。


    這上好的金絲勾線雲錦衣,算是被她全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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