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浮舟出身高門,自幼享盡榮華富貴。


    就算明德帝防備侯府,但表麵上給了他們極大的殊榮。


    在這般環境裏長大的他,自然是有些倨傲的。


    隻不過禮教讓他學會了收斂自己,平日裏都藏的很好,待誰的態度都差不多。


    如今自己直白拒婚,還用侯府威脅,他也有自尊,想必不會再在這樁婚事上過多執著。


    這麽一想,李青溪安心多了。


    她正欲再看看有沒有什麽行裝沒收拾,下人進了門,說有人想要見她。


    然而看到來人是誰時,雙方都有些懵。


    劉寒煙好半天才迴過神來:“二公子?”


    “……是我。”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所以李青溪幹脆承認了:“抱歉,事出有因,還請諒解。”


    劉寒煙有些呆滯。


    沒想到這麽久,她竟然是跟一個女子談婚論嫁。


    等接受了這個事實,一時間她哭笑不得。


    這兩日她無意聽說張家貴客馬上要迴京,斟酌再三,想要見一麵二公子。


    來的時候,她特意沒擦胭脂,還換上了自己如今最為素淨的衣服,就是想讓二公子垂憐,能將她留在身邊。


    千算萬算,沒想到她是女子。


    來時路上想的那些求憐惜話,眼下都沒了作用,她隻道:“聽聞您即將離開衛州,寒煙惦念您救命之恩,特來相送。”


    二人就這麽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夜色漸深,劉寒煙知趣告辭,怕有什麽意外,李青溪讓張府下人送她迴去。


    臨到門口,劉寒煙又被她叫住了:“寒煙姑娘,等等。”


    “小姐還有事吩咐?”


    李青溪看著她:“我知道你今天來是什麽意思。”


    她露出些許無奈的笑。


    倘若劉寒煙今日穿得光鮮亮麗,她反而看不出來。


    後宅之中,最容易獲得男子青睞憐惜的手段便是示弱。


    劉寒煙一怔,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她道:“張夫人最近有收義女的打算。”


    她知道,劉寒煙雖然高興擺脫了劉家,但從千金小姐變成平民百姓,也沒那麽容易適應。


    再加上衛州城中也有人對養女為妾一事議論紛紛,她們名聲有損,日後怕是尋不到好依靠。


    義女跟養女不同。


    前者上家譜,是正經小姐,而後者不過占個名頭,具體是女還是別的,由主家說了算。


    張大人無子嗣,就意味著他在官場上沒法靠姻親獲取支持,如今他與侯府達成合作,看似前途光明,實則兇險萬分,這種時候更要多結交朋友。


    以劉寒煙的才情相貌,再加上張家的背景,做小官後宅的主母綽綽有餘。


    這是給她指了條繁華大道。


    至於能不能走上去,就看她自己的本事。


    劉寒煙拱手行禮,肅聲道:“多謝小姐大恩大德,來日若有機會,必定相報。”


    李青溪笑了笑:“走吧,我也該迴去了。”


    劉寒煙看著她的背影,心下微歎。


    來時她是奔著前程,眼下卻真正覺得惋惜。


    小姐是個好人,若她真是男子,便是身家不豐厚,吃糠咽菜,自己也是願意嫁的。


    —————————


    張府客房。


    岑浮舟再一次驚醒。


    腦海中傳來劇烈的痛楚,冷汗浸濕了他的裏衣,脖頸上的青筋突起,整個人都透著陰鬱之感。


    他又做夢了。


    內容已然被忘了個幹淨,隻記得自己從頭至尾都被束縛,做不出任何順從本心的行為。


    那種感覺讓人生厭,比他在皇庭之中與陛下虛與委蛇還要累。


    夢中人似乎依然是李青溪。


    岑浮舟按住眉心,沉沉歎氣。


    他起身更衣,也沒有叫淩風,轉身往外走去。


    然而剛到門口,就迴想到白日裏她說的那些話。


    “我從來沒想過嫁給你,我們之間就是一場盟約!”


    岑浮舟麵無表情地迴去,重新躺下。


    他自幼飽讀詩書,習君子六藝,學禮法規矩,可不是為了夜半三更去盟友院落的。


    ……


    片刻後。


    望著那沒有絲毫光亮的房間,岑浮舟垂下眼睫。


    果然,睡不著的隻有他自己。


    觀音廟之事後,李青溪並不排斥與他親密接觸,他才認為她也定然對他有幾分心悅。


    誰知對方並不是這般想的。


    但他心裏並未真正喜歡她,亦不會強求。


    之所以會產生些許欣賞之意,不過是單獨和她走了一趟衛州,再加上夢境的影響罷了。


    雖然不知為何會做那些夢,但假的就是假的。


    歸京之後他會盡快找個太醫診療,讓一切迴到原點。


    翌日,清晨。


    李青溪難得起了個大早,利落地拿上行李,準備去跟岑浮舟會合。


    雖說他們之間發生了些不愉快,但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她說的都是實話,不覺得哪裏不對。


    況且是她透露給了岑浮舟諸多信息,才讓鎮北侯在衛州保全了性命,毫發未損。


    單憑這一點,岑浮舟就不能因為昨夜之事為難她。


    等李青溪到了正廳,才發現淩風在那等她,另一個人不知所蹤。


    他說道:“李姑娘,天剛蒙蒙亮侯爺就帶著鎮北軍出發了,世子爺怕路上再出什麽意外,就領著暗衛在前頭開路,吩咐我留下來保護您。”


    李青溪點點頭:“麻煩你了,多謝。”


    “李姑娘不必客氣,咱們這就出發?”


    “好,走吧。”


    她上了門口的馬車後才發現意外寬敞,裏麵還放了許多吃食與用具。


    淩風說道:“這些本來是給主子備的,但他如今得騎馬先行,就用不上了,姑娘想吃什麽自己取便是,有什麽事兒就叫我。”


    當李青溪發現這裏麵竟然還有葉子牌時,隻覺得淩風實在是太體貼了。


    難怪他能成為岑浮舟的貼身護衛,連歸途無聊至極這點都考慮到了。


    隻可惜如今馬車裏隻她一人,也沒有陪著玩兒的。


    淩風愁眉苦臉的趕車。


    當年他跟上千人對打,挨了多少揍,看了多少書,才成為侯府文武雙全的頭號暗衛,得以伺候少主。


    然後在這給李姑娘當車夫。


    大材小用,暴殄天物啊。


    真叫人痛心。


    昨兒個世子爺說,這馬車什麽的都是自己用的,結果今早上突然提出要替大軍開路,帶人騎馬先行。


    那可是幾千鐵騎,哪個不要命的敢明目張膽攔截?


    軍中又不是沒有先鋒隊,用得著他一個世子親自開路嘛。


    “錢都花了,不用也是浪費,馬車留給其餘歸京的人吧。”


    其餘的人,那不就是李姑娘嘛。


    岑浮舟說這話時十分冷淡,似乎根本不在意李青溪。


    但淩風還是看出來了,世子爺完全是在死鴨子嘴硬。


    要他說不管發生了什麽矛盾,低頭跟李姑娘道個歉認個錯,哄一哄就好了,何必鬧成這樣。


    當然了,這話他也隻敢在心裏說。


    主子畢竟是主子,做事容不得他指點。


    及至午時,淩風帶著她去途經鄉鎮中的客棧用飯。


    一進門,李青溪就看到了將要出門的岑浮舟。


    大抵是騎馬的緣故,他今日穿了身黑色騎裝,勾勒出勁瘦的腰,襯得他更加白淨,墨發用一根素簪束起,眉眼高低之間透著冷冽,如閃著寒光的刀鋒一般。


    見她進來,他隻掃了一眼就領著護衛離開。


    李青溪不甚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用飯。


    淩風目送岑浮舟離開,歎了口氣。


    不是說要去給大軍開路嗎?怎麽還走在他們後頭,在這處停歇了。


    主子下迴能不能演的像點?


    此後李青溪在臨時歇息的落腳點,三番五次地看見岑浮舟,隻不過往往是她剛到,他就已經要走了,從頭到尾沒有交流。


    不久後,她終於迴到了京都。


    站在李府門口時,李青溪有些忐忑。


    貿然離京,怕是娘親能打死她。


    府中人看見她之後,故意說小姐是從老家迴來了。


    待進了門,管家道:“今早有人遞信說您即將平安迴來,夫人讓人備了飯菜,讓您先用飯,再去正房找她。”


    李青溪不用猜也知道,這是侯府派的人。


    娘發現她離京,肯定第一時間給青州去信,中間過去這許多天,自然能知道她並沒有迴老家。


    吃飯的時候,李青溪惴惴不安。


    等進了正房門,丫鬟嬤嬤立於兩側,陶氏端坐桌前,看不出喜怒,壓迫感十足。


    李青溪立馬討好地笑:“娘,我、我迴來了。”


    陶氏應了一聲:“可吃過飯了?”


    “是,剛才已經用過了。”


    她試圖打感情牌喚醒母女感情:“娘,這在外頭我吃不好睡不好,格外想您,都瘦了許多,還是自家舒服。”


    然而這招並不好使。


    陶氏先是冷笑,而後厲聲道:“跪下!”


    她老老實實照做,不敢吱聲。


    陶氏簡直快被她氣死了:“擅自離京,還跟薑家二公子同車,你膽子可真夠大的,若是此事傳開,便算是公然違逆陛下賜婚旨意,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逆女!”


    她越說越氣,揚聲道:“既然吃過飯了,想必現在皮實又抗打,來人,請家法!”


    李青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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