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溪自知有護衛守著,她一個弱女子根本跑不出去,索性坐下來:“岑世子英明神武,智多近妖,怎麽還會有不解之處,要來問我一個閨閣女子?”


    她陰陽怪氣,岑浮舟將一張圖紙放上來。


    那上麵巷道相連,地形十分複雜。


    “這是什麽?”


    李青溪掃過一眼,如此問他。


    “李姑娘不知這是何處?”


    岑浮舟反問,她沒好氣:“我怎麽會知道。”


    聞言,他指向其中一處:“這是寶南巷,也是數日前發生兇案之處,李姑娘你在這處挨了一刀。”


    岑浮舟:“後背的傷應該還沒好全,想必李姑娘不會忘吧?”


    提起這茬,她背後隱隱作痛。


    “寶南巷住的多是讀書人,我不怎麽去,不認識也很正常。”


    李青溪不耐煩:“岑世子,你到底是想問什麽?難不成你懷疑我跟春闈受賄案有關?”


    她一個女子,能有個屁的關係。


    這是赤裸裸的嘲諷,岑浮舟卻不見生氣,他將圖紙收起,漫不經心道:“那倒不是,隻是在下這幾日,發現一些不對勁的地方,還請李姑娘解惑。”


    他抬起頭來,目光像刀鋒一樣刺向她,李青溪心裏咯噔一下,莫名有些慌。


    “李姑娘,寶南巷曲折,住在那的人也容易迷路,從茶樓到寶南巷口,至少要一盞茶的時間。”


    “男女腳力相差甚遠,按說你出茶樓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走遠了,鄭春海家住在最深處就更難找了,對地形不熟的你,又是如何在短時間內精準確定我在何處,還跟上來的?”


    他迴去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將整件事迴顧一遍才發現這麽多疑點。


    李青溪心驚肉跳。


    那天,她是問了九九,才知道他在何處的。


    但此事不能讓他知道。


    她強裝鎮定:“我是跟著芷蘭,才追上你的。”


    岑浮舟眉頭一挑:“那姑且不論這點……”


    他身子微微前傾:“當時那刺客藏的極好,我去了許久都沒什麽動靜,可你隻不過剛到庭院,他人都沒露麵,你卻已經能夠提醒李二小姐閃開……”


    岑浮舟記得非常清楚,是她先出聲提醒,而後刺客才跳出來的。


    絕對沒錯。


    李青溪無言以對,心髒劇烈跳動,緊張不已。


    像是看出她的慌亂,岑浮舟還算體貼的給她倒了杯茶,眼神卻緊緊盯著她,風雲暗湧。


    “那刺客掙脫淩風後,我離他如此之近也無法躲開,你卻能第一時間衝過來救人。”


    能解釋這一點的,就是李青溪已經提前知道,那刺客掙脫後不會逃跑,反而會向他們動手,所以能推開他們。


    “李姑娘,可否為在下解惑,莫非你能未卜先知?”


    李青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渾身都在打顫,情急之下,她隻能唿叫九九:“怎麽辦?該怎麽跟他解釋?”


    九九也很緊張:“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會懷疑這些啊,但你絕不能跟他透露這是小說世界的事,這樣會導致世界直接崩塌的。”


    “……”


    岑浮舟把她的反應盡收眼底。


    實際上,他想不通的地方遠不止如此。


    例如,她說他房中隻剩琳琅一人,實際上秦氏在他院外安排了許多女婢,隻是他不讓進房中伺候,這種事在侯府知道的人也少,她卻知道。


    又例如,淩風的身手是京城中萬裏挑一,可他居然讓那個刺客從他手底下逃走了。


    事後他驗過刺客,身手平平,問淩風他對此事卻說不出任何解釋。


    還有,韓燁的身手除了他以外在京中也難有敵手,但李芷蘭被挾持時,他離她最近,卻完全沒反應。


    太奇怪了。


    最最奇怪的,是李芷蘭。


    她說她在青州與他見過,當時他落難,這點倒也沒錯。


    可等他將一切串聯起來的時候,卻發現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當時是怎麽落難的。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事不對,就好像是特意為了引出什麽。


    這一切太過詭異。


    李青溪正想著怎麽糊弄過去,就聽到他再次開口:“李姑娘最好是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在下並非心慈手軟之人,我不想為難李家。”


    這就是在警告她了。


    李青溪閉了閉眼,露出苦澀的笑。


    “果然還是瞞不過世子,你猜的不錯,我確實能未卜先知,因為這一切,我早就看見了。”


    岑浮舟手一頓:“在何處。”


    “夢裏。”


    李青溪眼睫顫動:“侯府壽宴那日,我做了個夢,夢中我如願嫁給了你做妾,日日與你相處,但你對我無意,我做無用功,抑鬱而亡。”


    雲水居中一片寂靜。


    “夢太真實,我不想過那種日子,所以拒婚。”


    她似是想起傷心事,淚如同珠串一般落下。


    饒是岑浮舟見多識廣,也沒見過此等事。


    實在匪夷所思。


    但她所說的一切又都對上了。


    看出他眼底的驚愕,李青溪暗自歎了口氣。


    他大抵以為此事很荒唐,可更荒唐的是他不過是話本人物,一生早就被人安排好了。


    眼下她被逼無奈,隻能用做夢這個借口來哄一哄他。


    她擦掉眼淚:“不管岑世子信與不信,這便是事實。”


    岑浮舟默然。


    他信了,但沒全信。


    最起碼李青溪說嫁給他為妾鬱鬱寡歡他是信的,以他的性情,大抵不會真情實感對哪個女子。


    “在下有一事想請李姑娘幫忙。”


    李青溪了然:“世子是想問春闈案吧?鄭春海是被陳家所殺,陳家此次安排了人做主考官,暗中換了寒門子弟的考卷,除卻陳家,其餘世家亦有參與,突破口就在那個刺客。”


    她不介意把這些透露給他。


    反正不說岑浮舟自己也能查出來,還不如賣個好,坐實她經曆夢境一事。


    “多謝。”


    岑浮舟起身,丟下這麽一句話離開。


    李青溪鬆了口氣,覺得自己瞞過了他。


    兩日後,鎮北侯府世子查出春闈案主使的事傳遍京都,替代了他的桃色逸文。


    此次涉案甚廣,其中以陳家為首,陳大人以舞弊之罪被下獄,陳氏一族元氣大傷,多名官員被貶,夾著尾巴做人。


    而岑浮舟被陛下盛讚,好不風光。


    宮中。


    岑浮舟立身殿下。


    天際悶雷滾動,細雨從天而降,迅速浸濕了整個皇城。


    明德帝看著那些上書表奏要給岑浮舟官位的奏折,笑了笑,隨手扔到一邊。


    “浮舟啊,你破了春闈受賄一案,朕要好好獎賞你才是,不如你就去大理寺任寺丞之職,你看可好?”


    大理寺寺丞乃是正五品,官位在京中其實不算多高,但有實權。


    普通人從科考熬起,少說數十年才能達到這個位置。


    岑浮舟拱手行跪禮:“浮舟謝陛下恩典。”


    珠光之下,明德帝笑容淡了幾分,剛想讓他明日去就職,岑浮舟卻拜了一拜。


    “陛下愛重,臣銘記於心,但臣才疏學淺,又無功名,實在難當此大任,因此臣鬥膽請陛下收迴成命,讓臣繼續做個閑人,來日若有驅使之處,臣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一番話說的很是漂亮,明德帝麵上笑容真切了幾分,口中卻歎道:“如此一來,豈不委屈了浮舟?”


    “浮舟所言句句真心,並無委屈。為君解憂,本就是臣子的本分。”


    明德帝龍心大悅,親自將他扶起:“既然浮舟推辭,朕也不為難你,這樣吧,你有什麽其他想要的,盡管提,朕都會賞賜給你。”


    岑浮舟拱手:“謝陛下,臣剛好想求陛下,賜一樣恩典。”


    “哦?是什麽?”


    明德帝好奇道,岑浮舟交疊的手指慢慢收緊:“臣請陛下,為臣與禮部主事李致遠嫡女李青溪,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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