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深沒有說話,隻是盯著她,然後慢慢的,慢慢的掏出了一把木倉,和今天祝無涯掏出來的長得幾乎一樣。


    漆黑的外觀,流線型的設計,是祝深十八歲那年媽媽送她的生日禮物,媽媽給她的時候,曾經希望她永遠不要使用,但是今天,她終於還是拿出來了。


    楚安白的指節用力捏緊了她的衣擺:“……深,真的要這樣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祝深現在因為一時的憤懣可能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情,就如同……自己當年那樣。


    沒想到是楚安白試圖阻止自己,祝深搖搖頭,還是堅定地舉起槍,對準了薑靡初。


    薑靡初卻沒有一點想要逃跑的想法,看了看眼前的人,轉身卻把門關上了。


    “把門關上,你是沒把我放在眼裏嗎?覺得,我不敢動手殺你?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吧,我在你眼裏就是永遠都是那個心慈手軟、夫人之仁的孩子嗎?”


    祝深捏緊了手中的扳機,心中怒火難抑,到了現在還是看不起自己嗎,覺得自己下不了手嗎?


    薑靡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垂下了頭,就算中彈的時候還是猶如垂死的天鵝般仰起的脖頸,此刻卻低低垂了下去,像是表達著無盡的歉意,亦或者放棄了某種抵抗,隻為向自己的王臣服。


    “請。”


    祝深忍不住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握著扳機的手指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著:“哈哈,哈哈哈哈……你真覺得我不敢下手?!”


    這兩人一個想打一個不反抗,急的隻有一旁的楚安白,他能看出祝深心中對薑靡初還是有放不下的情感,興許是親情,興許是友情,或者是錯過的其他情感。


    而且他總覺得,薑靡初的痛苦和掙紮不似作假,總而言之,祝深倘若在這裏真的開了木倉,也許就是她一生都放不下的憾。


    “少姥!祝深!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我之前也是因為憤怒和衝動做了讓我後悔終生的事,我不想你也,也像我這樣贖罪並痛苦!”


    祝深紅著眼圈瞪向楚安白,齒間哢哢作響,似是內心極為激烈的衝突著:“住口!女人間的事情,輪不到你插嘴!”


    楚安白默默了,隻是用哀求的眼睛看著祝深,他不是不想薑靡初死,他和這個女人根本不熟,隻是擔心祝深以後會後悔,哪怕一點痛苦,他也不願讓她的人生留下一絲陰霾:“……”


    見祝深還不動手,薑靡初低著頭悶聲道,聲音低沉,如同來自海底深處,透著徹骨的絕望:


    “請你按下扳機吧。我欠你的,一輩子都還不清,隻能用這條微不足道的生命來還了。也許,這就是我迷失初心的報應。”


    祝深把幽深的木倉口對準了薑靡初垂下的頭顱,隻消輕輕一按,就能輕易地奪走薑靡初的生命。


    不會比薑姐在年少的時候給小祝深擦去因媽媽很忙不迴家流下的淚珠更難,也不會比放學時牽上薑姐的手一起走路迴家更難,她依稀記得那時候她還很矮小,薑姐和她說話的時候需要微微低下頭,就和現在一樣。


    你在猶豫什麽?你在害怕什麽?


    不,我已經成長了,我不會再猶豫,不會再害怕,不論如何,她殺死了我媽媽,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我要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殺了她。


    我不會再因為你止步了。


    “砰!”


    裝了消音栓的木倉聲很小,幾乎微不可察,但是入肉的聲音很明晰,是那種像拔去了氣栓的很微弱的氣聲,人往往來不及思考,子彈就毫不講理地嵌進了肉體裏。


    但是子彈選錯了目標,原定的目標前出現了預料之外的情況,它不能思考也不能轉彎,隻是忠誠地施行主人的命令,一往無前地——


    紮進了楚安白的胸口裏。


    “!?”


    祝深按下扳機的瞬間,不知為什麽,打中的卻是突然出現的楚安白的身體。


    “……安白!!!”


    祝深驚叫出聲,不能立刻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薑靡初和楚安白素未相識,薑靡初還是利用他的警督署的一員,出於利益和情感,他也斷斷沒有幫她擋木倉的道理啊!


    連薑靡初也是一臉的驚詫,沒能等到預想的解脫,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小深身邊的小男兒竟然會做出如此行為。


    楚安白很乖巧,哼也沒哼一聲,除了汩汩流血的胸口和因急速失血而蒼白的臉色,完全看不出他剛身中一彈,這可不是麻醉彈,而是貨真價實的子彈。


    “安白!你感覺怎麽樣,我現在馬上帶你去看醫生,不對,我,我打電話叫救護車,你堅持住!”


    祝深一天真的承受不住太多了,簡直有些崩潰,幾步衝上前一把扶住楚安白緩緩倒下的身體,茫然地試圖按住楚安白那鮮血爭先恐後往外奔逃的傷口,但是毫無用處,那傷口的血痕依然越擴越大,像一個猙獰笑著的嘴臉。


    作為一個殺手,楚安白沒有辱沒他敏捷矯健的身手,成功替薑靡初擋住了那一木倉,他頗為自己感到有些驕傲,軟倒在祝深的懷裏,笑容羞赧。


    一如她們初見時,他在樹下乘涼,不慎聽見她為自己說話的聲音,嘴角勾起的那抹笑。


    “別哭……別為我哭……這是我欠你的,那天讓你痛了,我很抱歉……咳咳……”


    楚安白忍不住咳嗽了一下,那傷口隨著咳嗽,更是更加猛烈地往外冒血,急得祝深連連搖頭,想讓他不要再講話了,可楚安白卻還是強行開口道:


    “不論發生什麽事情,你都一定要,保持冷靜的判斷,不能讓仇恨和熱血,控製了你,這是我學會的道理,我不想你,後悔……”


    楚安白掙紮著抬起手,想要擦去祝深眼角的水漬,他一向是見不得她傷心的:“我很愛你,比小熊愛,春天的草坪,咳咳,小貓愛,新鮮的小魚,都更要,愛你……”


    繼失去了薑靡初、失去了媽媽以後,她再次失去了楚安白,失去也許是人生必經的劇痛,但更無法忘卻的是隨後一生都無法消退的潮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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