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禮融請了半個月的假照顧奶奶,一家人瞞著奶奶,在醫生的建議下,切除了部分癌變的胃組織,還進行了第一期的化療。


    雖然請了護工,他也親力親為的照顧著奶奶,小時候父母外出開飯店,他就跟著爺爺奶奶住在鄉下,所以他從小就跟爺爺奶奶感情很好。


    這段時間,他也病了,斷斷續續的低燒了一周,頭腦裏總是暈暈的,有些咳嗽,就算是病了,也堅持處理工作上的事情,整天電話不斷的,整日裏也沒空顧及自己身體上的難受,所以持續了一個月都沒好。


    這段日子,奶奶問了無數次,“顏顏去哪裏了,我都住院了,她也不來看我,你打手機給她,讓她看看我躺在醫院裏,她就會立刻迴來看我的。”


    葉禮融本來就不知道怎麽跟家裏說離婚的事,奶奶突然又得了這麽重的病,更不能讓老人家承受更多壞消息了。


    葉禮融依舊哄騙著奶奶,“她要是看到您這樣,又該心疼的哭了,等您恢複好出院了,她就迴家看您。”


    “是的,顏顏肯定要為我哭的,她本來就瘦弱,要瞞著她,等我好一些,再叫她迴來。”


    術後,奶奶瘦了一大圈,整個人就像萎縮了一樣,連臉和頭骨也比以前小了很多,因為化療,頭發都掉光了,她從年輕時就愛美,總是梳著兩個麻花辮,現在隻能戴上了帽子,葉禮融有時候真不忍心看。


    叔叔和嬸嬸在手術當天迴來了,第二天就迴去上班了,今天母親將飯店的生意都拋下了,迴來照顧奶奶,接替他一段日子。


    葉禮融迴到市裏時,已經天黑了。


    他一連給相顏打了好幾個電話,一直是正在通話中,他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已經被她給拉黑了。


    這件事是瞞不了多久的,奶奶總想要見到孫媳婦兒,而且他也很想見到她,這段日子,他也很脆弱,根本不敢讓自己想起她,一想起就眼眶濕潤。


    每天,周亦心加班到家,都累成一灘軟泥,洗完澡就躺在床上。


    夜深人靜的時候,對那個人的思念就會漂浮起來,她還不敢沉浸的太久,就連想念他的時間也是有限的。


    因為明天還要上班,困了,她就睡著了。


    她心裏也渴望睡著,這些天日思夜想都是他,已經一連好幾晚都夢見了他,在她的夢裏,他也不說話的,那麽的冷酷。


    白天上班時,周亦心有些恍恍惚惚的,心裏總是忍不住的想他,想知道他去了哪裏?


    自從星塵莊園的團建後,他已經一連半個月沒到公司,以前他很少請假,也是偶然間聽說,他最近不在公司,好像是家裏有事,請假了。


    但是,他離婚了都沒有請過假,這次怎麽會突然半個月沒有來公司呢,他應該是離開了這座城市。


    以前隔兩三天能見到他一麵,已經很幸福了。


    周亦心用指尖去撫摸濕潤的眼角,心裏感到無邊的恐懼,如果有一天,他永遠的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了,那該怎麽辦呢?


    她不知道在星塵莊園時發生了什麽,彭周綺迴來後,也沒有在部門說過什麽,倒是聽說了他部門裏的幾個年輕的女孩子在他麵前爭寵,爭著表現自己的職業能力,而且明明還沒到夏天,就穿著清涼,故意在他麵前走光,吸引他的注意,他在會場都嚇得逃走了。


    她們之中有些已經結婚生子,對他不是那種情愫,因為他們部門待遇挺高的,而且年底的獎金由他分配,因此你爭我奪的現象變得愈演愈烈,就連集團的大領導們都知道這件事。


    不過,這種情況在職場中很常見,也無可奈何,女人多的地方就是非多。


    中午到食堂吃飯,周亦心去的很晚,食堂裏人不多,沒想到居然看到了他走進了食堂的背影,周亦心喜出望外,但是他很明顯的瘦了一大圈,就連背影都充滿了疲憊感,不知道他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周亦心眼裏酸澀。


    他坐在領導們那桌,臉色很差,即使他皮膚白,也掩蓋不住那份疲憊,憔悴的差點認不出來,好像還聽到他咳嗽了兩聲。


    領導們關切了他幾句,周亦心也很想知道他的狀況,但是他說話很少,而且食堂裏嘈雜,什麽也聽不清。


    周亦心很難過,心裏將一切過錯歸到了那個素未謀麵的女人身上,她為何要這麽折磨他,相愛十餘載,為何要這麽傷害他?


    晚上,周亦心又被迫加班了,一無所有的單身女性,就是被看不起,哪怕用晚上有事來搪塞都沒人理解,領導隻會覺得,你迴到家又沒事,加班是天經地義的。


    周亦心加班到九點半,焦急的在等電梯,這個不早不晚的時間點,最後一班公交車應該趕不上了,坐地鐵還得走一段距離才能到家,很不安全。


    離婚之後,葉禮融也習慣性的留在公司,電梯門開了,周亦心驚喜的發現他也站在裏麵,她悄悄的走了進去。


    “葉經理,您也加班嗎?”周亦心主動問他,級別低,總不能指望上級先開口打招唿。


    “嗯。”他迴道。


    兩人沉默良久,周亦心也不擅長跟領導套近乎,要不她的處境也不會這麽差。


    “怎麽會這麽晚?”葉禮融主動問道。


    “我們王科長說頭暈,他先迴去了,我幫他做了一個ppt,下周一開會要用的。”


    “怎麽迴去?”


    “坐地鐵。”周亦心始終低著頭。


    電梯門合上以後,他才說:“我送你吧。”


    “我家,跟您家不順路,太麻煩了。”周亦心脫口而出,臉頰毫無征兆的紅了。


    葉禮融沒有說話,他已經不住在那邊了,他們好像都知道他曾住在這個城市裏最理想的居住地。


    過了一會兒,他還是紳士的堅持,“這麽晚,你一個女孩子也不安全,我送你。”


    “……謝謝您。”周亦心哆哆嗦嗦的應道,現在一看到他就很緊張,她也不知道為何這樣,兩年前的她都沒有這麽膽怯過。


    電梯門開了,葉禮融扶著電梯門,示意她先出去,受到這樣的禮遇,讓周亦心很不適應,她低著頭,先走出了電梯。


    雖然天氣已經漸漸暖和了,地下車庫裏還是一股涼氣,車庫裏一個人都沒有,有些讓人害怕。


    但是,周亦心一直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很有安全感,很幸福。


    如果每晚都可以碰到他,她願意天天加班,她覺得自己快瘋了。


    她聽說領導開車的話,坐後座會讓領導變成司機,她可不敢,可是主動坐在副駕的話,好像更不妥當。


    周亦心站在他車子的右側,很妥帖的問了一句,“葉經理,您看我坐哪合適?”


    “你坐副駕吧,幫我看看地圖導航,你住的地方我也不是很熟悉。”葉禮融已經拉開了駕駛座的車門。


    周亦心簡直心花怒放,自顧拉開副駕的車門,小心翼翼的坐了進去,然後自己綁上了安全帶。


    車裏的溫度有點冷,他們又沒有誰主動開口說話,顯得更冷了。


    這種安靜的氛圍令人感到尷尬,周亦心覺得心裏亂的很,她怎麽鬼使神差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她也不知道,此刻她正眼巴巴的望著他。


    雖然他們相差不過五歲,但是他好像離得很遠,沒有同齡人的相處氣氛。


    周亦心側過臉,卻沒敢看他的臉,他是那種不怒而威的長相,讓人不敢輕易直視,隻見他好看的手從白色襯衫袖口探出來,手很白,骨節分明,他是看一眼就知道是一個很幹淨講究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種酸乳的香味,她聞不出來究竟是什麽,也有可能他剛吃過什麽很香的食物。


    她特意又看了一眼他的左手,還是沒有對戒。


    葉禮融一直不說話,周亦心隻能一個人胡思亂想了起來,腦子裏想了很多,很多。


    她膽小委屈,褐色的眼睛漸漸浮上了一層水汽,她是極害怕被看輕的,主動在男人的眼裏會變得廉價。


    葉禮融突然輕聲地咳嗽了起來,聽得出來在克製,才沒有咳得更厲害,然後,兩邊的窗戶突然往下滑了一點,春天微涼的晚風吹了進來。


    “我有些感冒,怕傳染你。”他說。


    周亦心卻忍不住快樂了起來,這是近兩年以來,她覺得生活中最有希望的一刻,她已經27歲了,她有預感自己人生的運勢在走下坡路,何不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呢?


    “我每年春天的時候都會感冒一次,今年也是咳嗽一個月才好了,不過我白天還好,總是夜裏咳嗽。”周亦心是有些活潑的。


    他卻沒說話。


    “你呢?”周亦心又問。


    “我幾乎不感冒,幾年也不會感冒,最近不知道怎麽了,病了一個多月了還沒好轉。”他又咳了幾聲,咳得挺厲害,這次幹脆沒有隱藏了。


    周亦心眼裏的光彩熄滅了一些,他是在暗示前妻對他而言很重要嗎,從來不生病的人,也會病倒。


    周亦心正準備找新話題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她接起電話,小聲的說:“媽媽,我快到家了,不要擔心。”


    羅素芳不放心的又囑咐了她幾句,周亦心連連點頭說是,然後急促的掛斷了電話,將手機緊緊握在手裏,她說:“我媽每天都會接我,無論多晚都會等我迴家。”


    “長輩擔心是正常的,以後盡量不要加班了,晚上迴家也不安全。”


    周亦心默默想道,“誰願意加班呢,你倒是把我調去你們部門啊!”


    聽說,他所在的規劃部是整個集團裏工資待遇最高的,而且他從不苛待下屬,為人也很好,經常為員工爭取福利,是一個難得的好領導。


    她正想聊一下十四五規劃,她想表明自己也都努力鑽研了,每天強國學習的三十分鍾,她很認真的在學,萬一能夠被調過去呢,她確實不想再在這邊受苦了。


    但是,還沒等她醞釀好怎麽開口提,她家已經到了,她真後悔自己租了這麽近的房子。


    葉禮融停下車,耐心問道:“是這裏嗎?”他歪頭去看小區的名字,看到一個瘦弱高挑的中年女人站在小區門口。


    “是的。”周亦心很不滿意自己的表現,臨走時,她很客氣的說:“謝謝葉經理,您迴去開車小心。”


    他點了點頭。


    周亦心剛下車,羅素芳便走了過來,好奇問了她一句,“誰送你啊?”


    “沒有誰。”


    羅素芳不信,周亦心又解釋說:“公司領導順路載我,我們迴去吧。”


    周亦心拖著母親的胳膊進小區了,但是母親頻頻迴頭,車窗緊閉著,也沒看清楚車裏的男人長什麽模樣。


    葉禮融見到她們母女倆安全的進了小區之後,也沒有多停留,緩緩開車走了。


    “是什麽領導啊?”


    “樓上的一位部門老總,我們集團部門很多,說了您也不懂。”


    “哦,那他結婚了嗎?”羅素芳直接問道,看女兒心情不錯的樣子,好像挺喜歡那個男人。


    “他離婚了,全公司都知道了。”


    “離過婚?”羅素芳語氣不太好了。


    “沒有孩子,他還很年輕,是我們集團受提拔最快的青年領導,聽說他有一些背景,所以仕途才這麽順利。”


    “人品怎麽樣?”


    “人品很好啊,但是性格一向比較冷漠,你剛才給我打電話嘛,我跟他說了你來接我,他也沒有說跟你見見,可見他對我沒那個意思。”


    “那他為什麽送你迴來?”


    周亦心挽著母親的手臂,嘟著小嘴巴,“也許正好看到我了,所以紳士的送一下吧,天這麽晚了,我一個女孩子確實不安全,是別人他也會送的。”


    “你喜歡他嗎?”羅素芳直接問女兒。


    周亦心咬了下嘴唇,她心裏的這個秘密連母親也要隱瞞的,“我也說不好,他很有女人緣的,但是我又覺得我們不合適。”


    周亦心對誰都不敢說真心話,她明白是非對錯,但是愛一個人,心裏是控製不住的。


    “那就不考慮了,我女兒也不一定要考慮一個高傲的離異男人。”


    “其實,我也不太鍾意離過婚的,如果他真的那麽好,他的前妻怎麽會不要他呢?”周亦心自說自話,“有一些別人介紹的條件倒還不錯,但是為人不誠懇,從長遠看,我認為一定不會有好的結局,那就不必開始了。”


    “總還會有更好的。”


    “媽媽,我已經二十七歲了,好運不會輕易降臨給我的,您知道嗎,我將來很可能嫁不出去。”


    母女倆已經走到家門口,羅素芳用鑰匙擰開家門,默默無言。


    “如果我結婚了,我們就不用住這麽破舊的房子了。”周亦心很愧對母親。


    “你將來一定會有很好的生活。”羅素芳安慰她。


    “我也不知道您哪裏來的勇氣,總認為我可以嫁的很好,我卻覺得我三十五歲依舊是這樣的狀態,我五年內離不開這家公司,這意味著五年內我不會認識新的朋友,我會一塵不變的度過每天。”


    “那怎麽辦呢,難不成你主動去找他嗎?”


    “男女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清楚。”


    “你可不要胡來!”


    “您不知道有些女孩子為了金錢利益,她們甘願犧牲一些很珍貴的東西,她們也都在努力的爭取自己應得的,而且她們各方麵都比我優秀,而我這樣的平凡,我不爭取的話,將來什麽都不會有的。”


    “你不能那麽想,別人是別人,你不能墮落。”


    “我不是墮落,我主動靠近他,您覺得這個事不可以嗎?”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羅素芳歎氣,“你隻要開開心心,至於嫁不嫁得好,這不是我對你的要求,總之婚姻要慎重。”


    “女人能夠嫁得好,也有手段的,要不然怎麽能讓男人願意跟她結婚呢,我絕不願意下嫁,我要別人都稱讚我嫁的好。”周亦心悶悶不樂,究竟問題出在哪裏,他才那麽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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