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莊園的中式建築物高低不同,但是又很相似,雖然到處都是燈光,夜晚卻很容易迷路。


    葉禮融點開了手機地圖,在迴到住處的路上,他也總期盼著,下一秒鍾能夠在轉角時遇見她,現在隻想遠遠看她一眼而已。


    他的眼睛疼,不知道怎麽了,迎風就濕潤了,雨珠落在他的臉上,天空又下雨了。


    相顏迴到房間後,距離給林雲讓打電話,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了,他還沒有迴來。


    聽說小鎮很熱鬧,她似乎已經過了愛熱鬧的年紀,在外閑轉了一圈,又百無聊賴的迴到了住處。


    剛才,園區的工作人員又送了許多小吃水果到了房間,一個人也吃不完。


    她也沒有怪林雲讓,因為他不是故意冷落她。


    院子裏很幹淨,空間很大,還有一個小池塘,池邊的柳樹葉瑟瑟作響,頭頂上方的飄落了很多的香樟葉,一隻鳥兒從樹頂上方撲閃著翅膀飛了下來,在眼前的樹上歇落,不知道在哪叫喚,另一隻也應和了,隻有這兩隻鳥在陪伴著她了。


    空氣中彌漫著春天才有的香氣,耳邊很安靜,她一個人坐在院子裏蕩著秋千,用身體的力量把秋千當的高高的,她喜歡這種失重的感覺,身體在空氣中前前後後的移動,手拉著旁邊的繩索,仰著脖子,看著黑洞洞的天空,她很害怕孤獨。


    這一瞬間,她靠在秋千的繩索上,默默的流下了淚,不知道什麽原因,她並沒有那麽難過,就是情緒一瞬間陷入了深淵,好像是受到了什麽牽引。


    她也沒有刻意去想那個人,就是腦子裏有關他的念頭一閃而過,可能就是他以前經常說的量子糾纏,此刻他也可能正在世界上的某一個地方想起了她,而被她的意識捕捉到了。


    相顏害怕被裹挾,與他糾纏的那些日子,讓她受盡了苦楚,如今對他還有了些愧疚,更不敢想起他了,她不喜歡與念頭糾纏。


    她迴到屋裏,腳上穿著白色的酒店拖鞋,踩著一路的鵝卵石,腳底微微有些痛感。


    雖然,林雲讓已經安排了一輛商務車去接人,相顏還是不放心,拿起床頭充著電的手機,拔了充電器,給高院長打去了一個電話,“高姐,你們到了嗎?”


    “幾個小孩子做事太磨蹭了,這個要帶那個也要帶,還非要帶玩具水槍,恨不得把家搬過來,所以出發晚了,估計也得九十點鍾到了,你不用擔心,這位杜師傅都安排很穩妥,你放心吧。”


    “那就好,到了跟我說一聲。”


    “好,好!”


    相顏掛斷電話,不自覺的長歎一口氣,實在是感到無聊,不知怎麽,就是在屋子裏待不住,她又一個人出門了。


    夜晚這麽黑,她向來也不識路,四處閑逛著,這次她走了另一個方向,朝著比較僻靜的方向走去了。


    石子路兩邊有鋪平的綠色草坪,隔五米就擺放著一個低矮的路燈,遠近排列著,好像是夜空中的星星,照耀著新栽植的花草們更生機勃勃。


    她身後有一座五層的複古建築,有幾間亮著燈,依稀聽到人說話的聲音,應該已經入住了客人。


    路邊有一排木椅,相顏坐下了。


    沒多久,天空突然下雨了,她隻能找個地方躲雨。


    她的目光被不遠處的文化樓所吸引,整個二層都是落地玻璃,此時正是燈火通明,而且離她最近了。


    相顏以為是安排了課程,不由自主地走進了樓裏。


    林雲讓一開完會,就著急迴來了,沒去他們安排的晚餐,迴到住處的路上,正巧看著她一個人走進了國學院的樓裏。


    他嘴角泛起了淺淺的微笑,並沒有唿喊她,必須嚇唬她一下,因為他都承諾了八點就迴來,她不乖乖等他,還到處亂跑。


    相顏從樓梯走上去了,從樓道走出來就看到一間敞開門的大教室,走到教室門口時,完全被這一幅如同電影畫麵的場景給震懾到了,因為有一位頭發近乎全白的老先生正在揮墨,他神態嚴肅,雙眉間卻是舒展自如的,完全醉心於筆墨創作之中。


    相顏站在原處不敢挪步,左右望了望,並沒有人在拍攝,一層樓隻有他們兩個人。


    林雲讓腳步輕輕的,站在樓道裏,即使是背影,也能看得出她呆頭呆腦的小模樣,努力藏住了笑意。


    老先生穿著粗布衣衫,滿身的古代文人的氣質,幸好他沒有參與到外麵的喧鬧處,否則他會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完全失了清靜。


    這時林雲讓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相顏都完全沒有察覺到。


    “怎麽站在這兒?”林雲讓還是沒忍心嚇唬她。


    林雲讓笑著看她,相顏比他更疑惑,他什麽時候來的?


    “小姑娘,你站那裏很久了,快進來吧。”老先生並未抬過頭,但早已瞧見她了。


    老先生抬頭時,正好也看到了一旁的林雲讓,“你來的正好,過來我身邊。”


    林雲讓聽到老師喊他,徑直就往教室裏走了,用很尊敬的口吻說道:“老師,您好久沒有作畫了,今天這麽有雅興啊?”


    “好不容易將一群人打發了去,閑來無事,正好起了這個念頭。”老先生也是極其和藹的,說話也中氣十足的。


    相顏也腳步輕輕的跟了進去,雖然不知道老先生的身份,但是乖乖打招唿道:“教授您好。”


    “你是雲讓的朋友嗎?”


    “嗯。”她乖巧應道,害怕驚擾了老先生作畫。


    一張巨大的畫桌,鋪上了一層白色毛氈墊,已經被墨跡暈染的不成白色的了,宣紙兩邊由一對做工精細的竹製鎮尺壓著,旁邊疊著一堆作廢的畫作,可以看出畫家們得到一幅滿意的作品有多麽的不易。


    “這幅畫快完成了。”老先生滿意的說道。


    相顏輕聲走到老先生身旁不遠處,她一眼就相中了這幅墨青的山水畫,甚至都在想應該掛在家裏的哪麵牆壁上,這都是受葉禮融的審美影響。


    林雲讓也一眼就看出來了,所以微微湊近她,小聲說:“你等會兒找老師要畫,他會送給你的。”


    相顏也小聲的嘀咕道:“這不太好吧,我花錢買行不行?”


    “老師從未賣過自己的作品。”兩個人小聲在一旁嘀嘀咕咕的。


    相顏一聽頓感失落,有時候對於獨一無二的藝術作品真的是看眼緣,對眼了就念念不忘。


    “老師,小相說,她家裏缺您的一幅畫。”


    這麽明目張膽的要畫,相顏第一次見識,她覺得不好意思,皺著眉對他直搖頭,意指不要再說下去了。


    “小姑娘,你也喜歡國畫嗎?”老先生語氣溫和的問道,他始終低著頭,亦能分心認真作畫。


    老先生年紀大了,作畫時拿著毛筆的手在微微發抖,隨著年老,他可能就作不了畫,真令人歎息。


    相顏點了點頭,“嗯,我很喜歡國畫,尤其喜歡水墨畫。”


    老先生舉起毛筆,然後抬頭一看她,看了她半晌後,說:“相小姐,你剛大學畢業沒多久吧?”


    相顏搖了搖頭,“教授,我早都畢業了。”她現在早褪去了大學生的稚嫩模樣,但是總有些年長者喜歡這樣問她,有人跟她解釋過,因為老一輩的人生活條件比較艱苦,普遍沒有現代人看起來年輕。


    相顏被誇年輕已經司空見慣,但仍滿臉止不住的開心。


    “有男朋友了嗎?”


    相顏抬頭看了一眼林雲讓,然後淺淺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沒有。”


    林雲讓氣得低頭狠狠瞪了她一眼,一臉的不滿。


    “那正好,我給你介紹一個優秀的男孩子。”


    聽到這句,林雲讓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他們之間的事情,他尊重她,就算是追求她這件事,他都沒有公布出去,因此悄悄走到硯台邊上開始研磨,他滿心以為老師說的是他。


    “教授,謝謝您這麽關心我,但是我現在還不想找……”相顏小聲說道,還有意抬頭看了他一眼,一臉的得意。


    老先生一直在認真作畫,卻笑了,關懷的問道:“你現在這個年齡正是戀愛的好時候,怎麽就不想找了呢?”


    “正是因為我年紀不小了,看淡了世事,才不想找。”


    “你才多大啊,小小年紀就這樣一番悲春傷秋的言論了?”老先生帶著笑意,繼續在作畫。


    “我虛歲都三十了。”雖然說女人的年齡是秘密,但是相顏打算過了三十再保守這個秘密。


    “真的?”老先生站起身來,一臉的不可置信,特意將毛筆離開自己的畫作,擔心墨汁暈染到宣紙上,他扶正了眼鏡仔細觀察她,就連嘴唇都哆嗦了幾下,他似乎還很不相信,說:“我以為你隻有二十二歲左右呢。”


    老先生露出一臉遺憾的神色,然後微微張著嘴,緩緩地說:“……那是不合適的了,我想給你介紹的男孩子隻有23歲,在科大的物理學院本碩連讀,跟小林的身量差不多高,父親在省政府辦公,母親是我們學校的教授,你身上有一股難得的書香氣,所以我才想起我那個學生……”


    相顏聽到23歲,突然就來了興趣。


    “比小林長得帥嗎?”林雲讓拉長著臉問了一句,手上研墨的動作停下了,臉上的神情別提多失落了,原來是自己參透錯了老師的意圖。


    “你天天那麽忙,自己也不願再找,長得再好有什麽用啊?”老先生像對待自家孩子似的,林雲讓也被訓得一言不發。


    相顏都忍不住笑了,他委屈的模樣跟個孩子似的。


    “老師,既然您也操心我的終身大事,您又覺得相小姐很好,為什麽沒有第一個想到介紹給我啊?”


    “人家這麽出色,何必看上你啊?”


    “怎麽就不能了?”林雲讓說得非常小聲,在老師麵前,他還跟個孩子似的。


    “再者,你明明又不打算再婚,你隻會耽誤好姑娘。”


    畫作很快就完成了,林雲讓幫著老師將畫作小心翼翼的鋪在身後的牆上,拿一塊小吸鐵石放於畫作的四角,老先生說:“等墨幹了,你再派人來取,這幅畫送給相小姐。”


    “真的嗎,謝謝教授。”


    老先生揮了揮手,他的言語很精簡,為了保護精力,經常也不願說話。


    相顏站在一旁欣賞著的表情,這幅畫裝裱出來,一定很恢弘氣派。


    林雲讓在一旁喊了句,“老師……”


    相顏一看就知道他要說什麽,迫不及待的要宣告他們的關係,一下就扯住了他的手臂,不讓他說。


    林雲讓隻好找機會,提了離開,“老師,那我們就不打擾您了。”


    “去忙吧。”


    “教授,我迴頭再來拜訪您,謝謝您的畫。”相顏一直在長輩們麵前表現得很乖巧。


    老先生點了點頭,將老花眼鏡摘下了,他耳聰目明,隻有在作畫時才戴上老花鏡。


    兩人出了教室後,相顏說:“其實我還想待一會兒的,我覺得我與老先生很有緣。”


    林雲讓跟她解釋說:“藝術家就是這樣性格很古怪的,他不喜歡別人在他的身邊打擾太久,我不提離開,待會兒他應該就要趕我們走了。”


    “真的?那幸好你聰明!”相顏說道。


    相顏對此非常理解,她的前夫也是古怪的很,他還遠稱不上藝術家,隻是一個藝術愛好者而已。


    林雲讓告訴他,這位老教授姓賀,是他小時候的國學老師,這麽多年,他一直與老師保持著聯係,他是良師亦是益友,這個文化樓也是為老師而建立的,不僅讓老師有個清靜的場所,也能更好的傳揚國學。


    “你老師的畫很有名嗎?”


    “他從不在意名望,隻有一群學生們爭著幫他辦畫展,我老師的老師更有名,他的畫拍賣指導價都在百萬以上。”


    “那我今晚真沒有白來,因為尋到了一幅有眼緣的畫作,還遇到了一位真正的藝術家。”相顏心滿意足,還說:“那幅畫起碼有五平尺呢,我要掛在公司的會議室裏。”


    “你真運氣好,老師身邊圍著一群想要他畫作的人,他很少答應。”


    “那還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嗎,林總。”相顏擔了他一個人情,奈何真的喜歡那幅畫,迴頭還得找機會還人情給他。


    相顏越想越覺得可惜,感歎道:“賀老為什麽不給我介紹啊,我一點也不介意年紀比我小的啊!”


    林雲讓手托著她的後頸,然後用了點力捏了兩下,像是警告,“你想都別想!”


    “哼。”她心裏還在想呢!


    林雲讓溫柔的揉了揉她的發頂,“為什麽不讓我跟老師說,我們正在交往啊?”


    “我還沒有明確答應你呢!”


    “怎麽還沒答應啊?”他急切地問。


    相顏岔開話題,問他,“你吃飯了嗎?”


    “你看我有空吃飯嗎,一開完會就來找你,你倒好,還要找23歲的!”


    “不是沒找上嗎,我讓張墨韌送點熱乎的飯菜到住處吧。”相顏拿起手機,給張墨韌安排了這件事。


    “好嘞,馬上就送到!”張墨韌現在對她更恭敬了,好像也不敢跟她多說話了。


    林雲讓看在她還懂得關心他的份上,也不生氣了。


    迴去的路上,他又嚇唬她,“這兩天別一個人在外麵亂跑啊,尤其是晚上,路上可能會有毒蛇。”


    “真的嗎?”相顏一下就緊緊湊了過來,圈住他的胳膊,“你可別嚇我啊,這世界上我最怕蛇了。”


    “蛇就喜歡待在溫濕的環境,張墨韌有一次晚上看到一條蛇圈在那裏,幸好有路燈,差一點就踩到了。”


    “啊!你快別說了!”相顏突然尖叫起來,阻止他說下去,整個人嚇得發抖,緊緊抱著他胳膊,“我腦子裏都有畫麵了,我明天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就迴去,再也不亂跑了。”


    “這樣才乖,好像下雨了,淋到雨要感冒的。”林雲讓用寬大的手掌擋在她的頭頂上,摟著她一起往住處跑去,周圍迴蕩著他們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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