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禮融好不容易將車開到小區的上坡道,身體就已經支撐不住了,隻能將車停在路邊。


    他扶著方向盤,低著頭,疲憊不堪的發出一陣渾濁的歎息聲,他以為自己起碼可以堅持到老房子的。


    他點燃香煙的時候,雙手在微微顫抖,在國外待的那三年,異國他鄉,前途渺茫,生命孤寂,喜歡的人遠在天邊,所以有了抽煙的習慣。


    婚後他們生活在一起,因為香煙味在房間裏很難揮散,他就戒了,今年又開始頻繁的抽煙了。


    他好不容易將車子安全開到小區,將行李留在車裏,一件也沒有搬上來。


    他拉開家門,將手機扔到灰色的布藝沙發上,然後走到陽台上,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無法動彈了。


    他就沒有那麽幸運了,沒有人願意聽他十一年來的愛情史。


    他沒有知己,連一個酒肉朋友都沒有,大學以前,他夜以繼日的悶頭學習,所有的時間都奉獻給了讀書,大學期間,為了超過同齡人,依舊奮發圖強,一刻也不曾懈怠過。


    二十一歲,有了相顏之後,就一直以她的喜怒哀樂為自己的生活重心,所有傾訴的欲望都給了她。


    婚後,除去忙工作上的事情,一直都是陪在她的身邊,兩個人互相傾訴,互相安慰,互相鼓勵,而如今,放眼望去,他沒有一個人可以傾訴了。


    “我怎麽活成這副模樣?”他問自己,用手臂掩住了自己的眼睛。


    一直到失去了才懂什麽是追悔莫及,因為他原以為她會遵守承諾,永遠不離開他。


    曾經那麽愛她,如今卻心甘情願放了手,即使一生不歡,也不該答應離婚,起碼,有深愛的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不會顯得太落魄,心也不會空蕩蕩的。


    如今,他覺得心被挖空了一大部分,涼風都能輕易吹進來,痛到麻木了。


    一直以來,他都很愛很愛她,隻是她不相信,即使這一刻,已經沒有資格再去談這件事,他還是愛她,為她擔心。


    他擔憂了一夜,分開後的第一個夜晚,她是怎麽度過的呢,她會不會做噩夢?


    以前,有次他出差了,她夜裏做噩夢了,夢見家門被打開了,有一個壞人闖進家裏,她嚇醒了,半夜哭著給他打電話,他將通話開著,讓她將手機放在枕邊,陪著她睡著了。


    她最不喜歡一個人了,她隻是一個害怕孤獨的小女孩啊!


    久違的自由身之後的第一個夜晚,精彩絕倫。


    前半夜,相顏做了一個美夢,夢見自己與最當紅的偶像男明星熱戀。


    兩人麵對麵站立著,互望對方的臉,這個男人比電視上還要帥氣千百倍,相顏緊緊的握著他的手,死活都不肯放開,他卻無比溫柔的說:“趕緊鬆開我吧,他們都在拍照片了。”


    “我才不要放開你呢!“相顏任性地說道。


    他那張無比帥氣的臉上露出了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然後兩個人十指交握,在大街上奔跑,全然不顧所有旁人的眼光了。


    這個夢境最怪異的是,當她心滿意足的和年輕男人約會了一天,然後快快樂樂的迴到家後,金城武突然衝進家裏來,大發雷霆的質問她,“你為什麽背叛我,網絡上的新聞照片怎麽迴事?”


    相顏突然從夢裏嚇醒,嚇得唿吸不暢,為什麽會做這種奇怪的夢啊?


    可是,實在是太困了,她又睡著了。


    後半夜,她夢見自己在蹦極,展開雙臂,從高空往下墜落,突然臨近地麵時,又是突然驚醒了!


    而後,她太累了,又睡著了。


    反反複複的夢境,鬧騰了一夜。


    最後,她照常被窗戶外嘰嘰喳喳的鳥雀聲吵醒了。


    雖然一夜很累,醒來之後,感覺心情還不錯,原來單身生活是這樣的,就連做夢也放肆了起來,為什麽會夢見完全不認識的人呢,細想一下夢境,那個長發男人好像不是金城武,不就是在北非時期的葉禮融嗎,真是會湊熱鬧,太討厭了!


    她氣得捶床!


    不過,迴想起夢裏和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甜蜜約會,那種感覺太真實了,她伸出自己的小手,那種被牽手的感覺似乎還在,心情莫名好了起來,傻乎乎的笑了半天,然後又產生一種不適感,好像背叛了誰?


    轉念一想,我已經離婚了啊,為什麽還要有愧疚感?


    “昨晚夢見和年輕偶像談戀愛,十分美妙的夢境,醒來就想去看他的演唱會。”她發在一個社交平台上,這裏沒有一個認識她的人,她從不露臉,偶爾會發一下自己的狀態。


    她心情尚好,像往常那樣裝扮好自己。


    下樓來,餐桌上空空的,以後也沒有人為她做早飯了。


    家裏突然沒有了一點他的痕跡,感覺那場婚姻也都是一場夢,心一下就空空的了。


    相顏突然間又後悔了,比起他的離開,和他在一起時的痛苦也沒有那麽的難以忍受了。


    一整個晚上,葉禮融都是坐在陽台上抽煙,還喝了酒,可是他的身體太好了,明明喝下很多,身體還是沒什麽變化,反而越喝越清醒,就連借酒消愁也做不到,更悲痛了。


    他還沒難過夠,他還需要足夠的時間來緩解悲傷的情緒,可是一夜很快就過去了,天還是亮了。


    到了七點半,他努力振作了起來,洗了澡,開著車去公司。


    清晨的陽光從後方照過來,上班的高峰期,繞城高速上擠滿了車,他頭暈沉沉的,整個世界讓他感覺不像是真的,總朦朧的像一場夢。


    有些人開車時完全不理交通秩序,隨意變道,他也變道提速,將那幾輛車狠狠甩在了後麵,完全失去了以前安全謹慎的意識。


    經過一夜,這塵世間變了,他也變了一個人似的,像個行屍走肉一樣到了公司,還罕有的遲到了。


    他第一次因為自我過失而遲到,因為老房子離公司的新辦公樓有些遠,他忘記算入堵車的時間。


    他坐在辦公室裏,他覺得頭暈腦重,就算是處理很簡單的工作,都覺得胸悶氣短,快要撐不住了。


    部門的下屬們都悄悄說他反常,從未見過他這樣過,臉色發白,眼睛無神色,而且一大早身上就隱約散發著酒氣 ,更有細心的員工發現他已經摘除了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


    相顏一個人坐在辦公室,想起昨天的這個時候,他還在家裏收拾東西,她躺在床上,能夠聽到他在房間外走動的聲響。


    下午,他就搬走了。


    經過一夜,恍若隔世,感覺他已經離開了很久,很久。


    她的心裏毫無征兆的難受了起來,想著想著,淚水從臉頰滑落,怎麽能在辦公室流淚呢,立刻拿紙巾擦了眼淚。


    現在,她隻覺得很可笑,以前體會到的是愛情嗎,還是她一個人的錯覺?


    她這個人是受不得一點委屈的,她要反擊,要將想到的一切能夠傷害對方的事情都做出來,哪怕他一點都不在乎,她也得先發製人。


    他的手機號碼拉黑,他的辦公室號碼拉黑,沒花一分鍾就結束了與這個人十一年的羈絆,這未免太迅速了,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


    唯獨微信的聊天記錄,她一再的猶豫。


    這一年來的聊天記錄很少,但是往上翻,就算是工作時間,他都盡量迴複的及時,雖然也是簡短的,可是很甜膩。


    以前,他很喜歡誇讚她,無論她完成了多麽普通的小事情,隻要告訴他,他都會說很棒,真是個乖寶寶,一個勤奮的好孩子,一個很努力的小姑娘,我的顏顏真厲害呀,他總把她當一個幼稚的小孩子。


    隻有他出差時,發的言語長些,總是嘮叨不放心她,好像除了他以外,全世界到處都是壞人,最惦念不放心的還是她的飲食和心情,總是不厭其煩的問,寶寶今天有乖乖吃飯嘛,今天開不開心呀?有時候離家好幾天,他也會很肉麻的告訴她,很想你。


    相顏給他發一張照片以解相思,他又會誇好美好可愛。


    他會給她發那個城市的夜景,他的餐食,他居住的酒店環境,旅途中的美景,若是給她帶禮物,也是拍照片過來,讓她自己選擇喜歡的。


    每次他去過一個城市,他總是描繪的很詳細,像是她也去過了。


    他的字裏行間都是那麽的溫柔,那時的他們從沒有鬧矛盾過,怎麽就到了這一步呢?


    往昔的迴憶湧上心頭,一幕幕的情景在腦海裏重疊著,壓得她喘不過來氣。


    她放下了手機,不敢再往上翻了,眼淚止不住的流,臉上已經滿是淚痕,唿吸疼痛,第一天,就想他了。


    她還是舍不得刪除,所以就將他拖進了黑名單,自己肯定還有什麽遺忘了,開始翻看自己手機裏的其他軟件,他那個人很古板,很少使用網絡,仔細翻查一遍,也不過十幾分鍾的事情。


    應該,不會再看到那個人的名字了。


    晚上迴去將家裏門鎖的密碼換了,應該就沒什麽了吧,她仔仔細細的迴憶著,生怕疏漏了什麽。


    她一直在心裏告訴自己,生活還得繼續,沒有更好的選擇,一切真的已經結束了,該要麵對新的生活了。


    可是,前一秒鍾想通了,後一秒鍾又反複陷入深淵。


    今年的春,是很不同的,多雨,寒冷。


    相顏走到落地窗邊,此處屬於工業園區,無景致可觀,不遠處的大煙囪一直在冒著白煙,她朝它看了很久,白色煙霧緩緩的吹向空中,然後消散不見,好像在提醒她,時間正在毫不留情的流逝著。


    她突然之間成長了,也突然之間無法快樂了。


    如果沒有與他結婚,現在的生活會一直都是她人生的常態嗎,不會像此刻這麽痛苦,也永遠不曾體會到真正的幸福與快樂。


    晚上,真的不想虛度歲月了,要不要出去找點娛樂呢,趁此嚐試一下從來沒有嚐試過的消遣呢?


    她活到29歲,好不容易,不用被管了。


    她隻是心裏想想,又不真敢做出格的事情。


    這一個小時之內,她仿佛經曆了一萬種情緒的變化。


    隻因為,某人的電話晚到了一個小時,手機響了,是林雲讓,相顏帶著疑惑接起了。


    “昨天已經搬走了?”他的語氣很平靜。


    相顏立刻反問,“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林雲讓笑了笑,沒迴答。


    相顏又沒好氣的質問道:“你的電話未免太及時了,這麽快就來取笑我嗎?”


    林雲讓沒接她的話,他用一種沉著又認真的語氣問她,“我現在要見你,你在公司嗎?”


    “你要來我公司嗎?”相顏很詫異,他以前從沒有來過她的公司。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相顏很納悶,難道電話嘲諷還不夠,他還要當麵來嘲諷嗎,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他究竟有什麽事呢?”相顏擔憂的想道,疑惑的同時,趕緊拿出小鏡子,整理了一下儀容,不能被他看出剛哭過。


    十分鍾後,林雲讓如約到了她公司,穿一身黑色的風衣,步履匆匆,頭發卻一絲不苟的,看起來像是有什麽急事,另外,他手裏還握著一束純白色的玫瑰花。


    銷售部經理張餘帶著下屬褚園園,兩人正要一起出去談業務,與他迎麵碰到,他們曾經打過交道,因此張餘主動熱情的打招唿道:“林總,您好。”


    “你好啊,你們相總是哪間辦公室?”林雲讓笑容滿麵,滿麵春風,人人都要以為他中了彩票頭獎。


    張餘幾個小碎步跑到了他跟前,不自覺的屈膝為他指路道:“林總,您往前走,最裏麵的那一間正是。”


    “多謝。”


    “您客氣了,我們相總正好在辦公室。”


    “我知道。”他笑得燦爛,將一旁的褚園園徹底迷倒了,一雙大眼睛都不知道眨了。


    他高高的個子,卻很瘦,跟別的大老板比起來,他的體格太單薄了點,通常他一個人走路的時候很快,就像一陣風似的,很快就消失了。


    張餘與褚園園兩人站在公司門口,不知去還是留,公共辦公區域有二十多個工位,原本隻有敲擊鍵盤和點擊鼠標的聲音,很安靜。


    “那個男人是誰,長得好帥啊,好有風格啊!”終於,有一個好奇的聲音按耐不住了,發出了疑問。


    褚園園也八卦的問:“他捧一束玫瑰花找相總,有什麽事啊?”


    員工們雖好奇,卻依舊處理著自己手頭忙碌的工作,敲鍵盤的動作也不停,工作期間無聊想議論幾句八卦而已。


    張餘走迴辦公區域,輕咳了一下,然後鄭重其事的說,他是雲商集團的主人,目前還是單身。


    女員工們簡直驚訝的要跳起來,辦公室突然之間就躁動不安了,這個城市裏居然還隱藏著這樣一位年輕英俊又富有的單身男人啊?


    “啊啊啊……那他這樣的人物怎麽來我們公司了?”


    外麵怎麽突然沸騰起來了,發生什麽事情了,是誰引起了軒然大波?


    相顏正準備出去看看,就聽到一陣男人的腳步聲正往她辦公室的方向走來,他這麽快就到了嗎?


    正要起身出去一看究竟之時,林雲讓已經雙手捧著一束白色玫瑰出現在她的辦公室門口,一臉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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