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這紈絝勁一出,曹正光的臉色一下就難看了起來。


    讓讓?


    分明在說他是那擋道的狗!


    盡管心中再不忿,他還是依言往邊上讓了一讓。


    這個社會先敬羅裳後敬人。


    作為一名在知名大廠摸爬滾打多年的人,曹正光多少聽聞過一些名牌之上的奢牌。


    憑借多年的認知儲備,他認出麵前之人手腕上戴著的那款表,其價值足以買下這一整棟樓,且綽綽有餘。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認出了元子野。


    市中心最高的那棟大廈有一個巨屏廣告位,元子野的照片常年在那霸屏。


    都說娛樂圈的水深,等著出頭的明星數不勝數,但那麽些年,偏偏無人能將其替換下來,要說他沒有背景,誰信?


    曹正光自知自己隻是一個普通人,靠著多年苦讀才進入大廠工作,兢兢業業許多年這才坐上技術主管的位置,得到相對豐饋的薪資。


    他深深明白,像元子野這樣的人,不是他可以輕易去碰的。


    但他讓了這一步,並不代表著他就是一個沒脾氣的人。


    憤懣隻會轉移,不會消失。


    曹正光將不虞的目光投向羅銀月。


    在他眼裏,羅銀月是個孤女,外地來的,租住在這裏,沒上過學,平時也是獨來獨往。


    要不是看她年紀輕輕,長相不錯,他哪裏會幾次三番來她麵前獻殷勤。


    是的,老實巴交的外表下,噓寒問暖的動作下,是他深藏心底的瞧不起。


    在他的價值觀中,以羅銀月的條件,能找到像他這樣有房有車有事業的對象,是她的福氣。


    而羅銀月一直以來的冷淡姿態,落到他眼裏不過是女生的“拿喬”而已。


    “拿喬”可以,但要在私底下。


    現在的情況是羅銀月當著他人的麵,把他的尊嚴丟到地上,這是萬萬不能忍的。


    他張了張嘴,一大通說教即將砸向羅銀月。


    就在這時,落在後麵的棠凝突然上前,正正地站到了羅銀月的身前。


    她有一學一,端著與元子野如出一轍的姿態,將不可一世的紈絝模樣貫徹到底。


    棠凝雙手環抱在胸前,壓根沒拿正眼瞧他,隻用餘光掃過此人的麵相。


    隨後她輕扯嘴角,語調輕蔑,“這位大哥,你奸門深陷,魚尾枯槁,是十成十的克妻之相啊,奉勸你離我們遠點,不該說的話都給我憋迴去。”


    元子野做的事難看,棠凝青出於藍,說的話更難聽。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曹正光是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人模人樣的兩個年輕人徹徹底底地給他展示了一副紈絝子弟的嘴臉。


    元子野非富即貴,這個麵生的女人氣場更甚。


    雖不知羅銀月一個孤女是怎麽跟這樣兩個人扯上關係的,但照目前的情況分析,再待下去明顯是自取其辱。


    幽暗的樓梯燈下,曹正光臉色難看地抱著砂鍋與他們錯身,徑直朝樓下走去。


    他這一走,樓道的空氣似乎都清新了幾分。


    很快,三人聽到一陣關門聲,帶著些氣性。


    元子野輕嗤一聲,再度嘲諷,“拿門撒氣,這人不行。”


    棠凝煞有其事地點頭,附和道,“的確不行。”


    她雖故作紈絝姿態,但說的話都是真的。


    這男人啊,克妻。


    老實可靠的表相下,是極其利我的價值觀。


    任何一個姑娘跟他在一起後會都會變得不幸。


    羅銀月讚同的應了一聲,垂首從隨身包包裏取鑰匙,長長的睫毛下,是溢滿愉悅的雙眸。


    原來,這就是被護著的滋味兒。


    作為聖女,遇事要站在族人前頭。


    來了這邊,自被這一家子人纏上後,她一直都是“單打獨鬥”的。


    這是第一次,她隻需要站著就好。


    暖意悄然起。


    羅銀月覺得,俗世挺好的。


    ——


    老小區的房子麵積不大,家具也上了些年紀,但一切被井然有序地規整著,小意溫馨。


    羅銀月給棠凝和元子野各倒了杯茶,“你們隨便坐,我收拾收拾。”


    棠凝說,“我幫你。”


    羅銀月笑,“不用,我東西少,很快。”


    小少爺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餘光從兩人身上掃來掃去。


    相識多年,棠凝什麽時候說過廢話,所以......


    “棠凝,剛才那人克妻啊?”


    棠凝嘴角微彎,精致的眼睛看向他,“克的。”


    羅銀月適時從臥室探出腦袋,跟著強調了一遍,“是真的,他的前妻寧願淨身出戶也要離開他。”


    前妻?


    都什麽跟什麽。


    年紀大,還離過婚,這樣子的人憑什麽來追求羅銀月?


    元子野有種說不出來的憋屈感,跟踩了屎一樣。


    他起身往羅銀月那走去,斜靠著門框上,“怎麽沾上這個麻煩的?”


    羅銀月正收拾包裹,聞言有些無奈,“說來還是得怪我,多管閑事。”


    自搬來這邊,她一直獨來獨往的,沒有與鄰裏過多交涉。


    一天清晨,早起的她晃悠到附近包子鋪吃早餐。


    她喜歡這家的包子,吃了一份還不夠,又打包了一份準備帶迴家再吃一頓。


    途中經過小區公園,不經意間一瞥竟看到一個衣著單薄的小女孩在那。


    她頭發亂糟糟的,臉頰沾著灰,呆愣愣地坐在秋千上,也不蕩。


    記憶裏,自己也曾孤單獨坐過。


    惻隱之心油然而起。


    “小妹妹,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家裏大人呢?”


    小女孩約四歲,已經會迴話,“爸爸去工作了,奶奶在搓麻將。”


    羅銀月點點頭,伸手指了指她身上鈕錯位的紐扣,聲音越發溫和,“衣服是你自己穿的嘛?”


    女孩點點頭。


    羅銀月柔和一笑,“真棒。隻是有幾顆跑錯位置了,我幫你整理一下?”


    女孩再次點頭,“謝謝姐姐。”


    當羅銀月幫她整理衣服的時候,女孩的目光一直落在一旁的早點上。


    越看,越想吃。


    四歲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紀,小女孩咽口水的聲音一下比一下大。


    羅銀月注意到後,直接把溫熱的包子和豆漿遞到她手上,“早飯買多了,吃不完,你幫姐姐把它們吃掉好嗎?”


    食物上還殘留著餘溫,傳遞到小女孩的手上,她有些心動,“可以嗎?”


    羅銀月肯定一笑,“可以。”


    小女孩咧嘴笑,“謝謝姐姐。”


    小女孩餓極了,吃得狼吞虎咽的。


    羅銀月則坐在邊上的秋千上,感受著暖陽傾灑於身。


    她本想等小女孩吃完再離開的,哪知在那之前,小女孩那位搓麻將的奶奶找過來了。


    一臉刻薄相的老太太幾下打量便推斷出了事情的發展,當即眼冒精光。


    照理說,她應該對看顧自家孫女的羅銀月心存感激的。


    老太太的確也是這麽做的,在嘴上。


    她掛上笑臉,對著羅銀月連連道謝,感謝與好聽的話一筐一筐往外麵倒。


    對羅銀月來說,這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過了也就過了。


    但沒想到的是自那之後,她頻繁地碰到這家人,就好像,自己的行蹤被監視了一般。


    幾次三番下來,她琢磨出對方的意圖,選擇直言勸退。


    拒絕的話說了不知多少遍,但老的不聽人話,小的“助紂為虐”。


    好幾次阿金都蠢蠢欲動,都被她按捺下來了。


    這家人雖討人嫌,但還不至於出動蠱王。


    包子鋪的老板娘喜歡這個每天來她家吃包子的年輕姑娘,深怕她中了這家人的套路,好心提醒。


    也是這樣,羅銀月才知道有關曹家人的故事。


    原先住在這的隻有在大廠上班的曹正光與他的妻子,那時他們還隻是最普通的那種新婚小家庭,在這片區域,“名聲”並不響亮。


    後來妻子懷孕,曹正光將老家的母親接過來,這家人才名聲漸起。


    老太太很厲害的,年輕時受過磋磨,便全數施加到懷了孕的兒媳婦身上。


    亂七八糟的藥湯,聞所未聞的偏方,皆以強硬的姿態壓著兒媳婦喝下。


    她做的唯一一件正確的事,便是對自家“有出息”的兒子百依百順。


    所有行為的最終受益人,都是曹正光。


    作為既得利益者,曹正光躲在母親背後,頂著老實的麵孔享受一切。


    在日複一日的磋磨下,他的妻子在女兒三歲時毅然決然選擇淨身出戶。


    淨到什麽程度?


    她隻穿著一套單薄衣物出門,手裏捏著身份證和離婚證。


    她沒去爭取所謂的婚後夫妻共同財產,更沒去爭有著曹家基因的孩子的撫養權。


    她以最狼狽的姿態,爭取到最渴望的離婚證。


    很多人笑她傻。


    但對她來說,離開這個家,才是美好人生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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